她担心的朝末席望去,狰狞的刀疤似乎在那张脸上抖动了一下,黝黑眸中静如深潭,平静无波。眸光在她和申先生身上来回划过,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露出了然之态。
“爱卿啊,”蔡侯擦着额头上的汗,嗫嚅道,“寡人答应不疑了,怎可出尔反尔。想要天子出兵解救国中危急,我们还要仰仗不疑在天子面前——”
“你们把阿姮当做什麽?”
蔡侯颤抖的声音被一声厉喝打断。
申叔偃暖玉般温润的面孔彻底冷下来。
姬不疑几乎同时急着开口:“非也!我非卑鄙下作之人,没有以此要挟蔡侯之意!阿姮你信我!你只有在洛邑才是最安全的!”
蔡侯,申先生,姬不疑,他们的话,像浪头一个接一个的拍打过来,阿姮眼前晕眩不已。申先生口中的“楚子”,就在眼前,就在姬不疑认为安全的洛邑!
细密长睫蝶翅般不停的颤抖,明眸急促的一阖一睁,晶莹眸光闪烁。
“不疑先生,我相信你,我明白你是为我好,我很感激。妾以为,天子不派王师南下抵御楚国,非是不想不愿,而是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姮女大胆!诸侯事,你懂什麽!”蔡侯喝斥。
“阿姮……”鹂姬朝她摇头。
少女眸中流光宛转,仍坚持道:“否则,又怎麽会连一个赤手空拳的刺客都会如此畏惧?封城门,闭关口,以至商旅不能通行,国人终日惶恐不能安稳度日。洛邑就是一口井,天子是井底的蛙,只顾得上自己,又如何顾得上天下的诸侯?”
蔡侯气得拿手指头连连朝她指点:“你丶你!”
申叔偃笑了,轻叹:“阿姮,你长大了。”
她红着脸庞,仓促的避开他柔情缱绻的赞叹。他说了那样的话後,她心里平静不下来,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
“阿姮,此言差矣,”姬不疑没有生气,笑着跟她解释,“天下诸侯发生争端,如果人人都要天子出面裁决,王师终日奔波不说,先祖制定的规矩和礼法又将置于何处?蔡侯是天子亲封的侯爵,是姬姓宗室。楚国国君只是异姓子爵,以下犯上,逆天而行,距覆灭不远矣!”
阿姮心说,他偏偏是个最不惧上天之人,姬不疑大错特错。
“不疑,你在王畿待得太久,这天下早就变了,你该出去看一看。”申叔偃瞥了眼姬不疑,眼中几乎带出一丝同情和怜悯来。
蔡侯惴惴不敢说话,只怕等不到天道消灭楚王,他就先被他像烤肉一样烤死了。
“国君勿忧,臣在晋国的时候,跟晋侯和中军将栾臯已达成协议,如楚人相逼过甚,他们将派兵南下,阻止楚国侵蔡。国君请放心与臣归国。”
申叔偃一席话,又惊动了席中衆人。
“叔偃,你竟敢利用天子册封晋侯的事,和栾臯串通一气!你当我和天子是你们交换利益的工具吗?”姬不疑脸上的笑容消失,是真的不高兴了。
“天子不予,我只能自取。何况,晋侯尊王攘夷,也是先祖定下来的规矩。”
“好,好,寡人跟爱卿回去,”蔡侯连连点头,对姬不疑满怀歉意的说,“不疑啊,寡人答应你的事,恐怕只能食言了。”
姬不疑蹙眉不语。
鹂姬在一旁为蔡侯赔罪打圆场,笑着请大家开席。
“阿姮,你真的要回去麽?”喜妹含着愁绪的声音从一旁囔囔传来,欲言又止。
“你晓得的。”阿姮蹙着蛾眉,朝喜妹笑了一下。
再不会有人越过她的意愿替她做主了。可她的心还是悬着,不上不下。
“承蒙君上款待,君上想要回蔡国尽可以离开,把申叔偃留下。”
席间安静下来不久,一道慵冷的嗓音,从末席坐着的那人嘴里懒洋洋的响起来。
她就知道没那麽容易。这个人总是这样,蛮横惯了。
申叔偃不发一言,一双干净修长的手从容的放在几案上。
楚王他终于急躁了,急躁的後果就是引颈到敌人的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