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叔偃脸上还泛着红晕,眼中清和,对她的请求不太认同,“她是楚国人。”
“我没有把阿兄的匠人身份告诉她,她是我的朋友,我请她帮的忙,她从来都不会告诉别人。”
说起朋友,阿姮笑眯眯的眼睛弯成月牙,可爱的模样感染了申叔偃。
青年心中一动,微微笑道:“那你住到我那边去,君上的宅邸守卫松懈,我不放心。”
听了他的话,阿姮的脸又红了,有些犹豫又有些动摇。依了他的,可以更方便的照顾葵生阿兄,离阿姊的絮叨远一些,还可以避免碰到楚王。成子期来拜访蔡侯的时候,少不得会把他带来。
可是一想到要面对跟她表白过丶刚跟她谈论婚娶的申叔偃,她也是很别扭的。
“那我去跟阿姊说一声。”阿姮一脸纠结,左思右想,扳着手指头答应下来。终归还是葵生阿兄更重要一些。
她离开的身影像载着满腹心事,看得申叔偃心生怜爱又忍俊不已。直到翩跹倩影完全走出他的视线,青年温雅的面容渐渐变得冷肃,沉寂。
混浊的血色杀气从清润的眼底浮上来。
他也曾经和姬不疑一样,言行举止遵循周礼,不屑于用强权压迫和杀戮去征服敌人。而自从回到洛邑,心里有个充满戾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无时无刻不在跟他咆哮——杀了楚王!杀了他!
那个单纯的姑娘还没有意识到,楚王是为她来的。
而她亦对楚王动过心。
他一点点的侵入她感情的领地,蓦然发现那一头竟然是坚若磐石的壁垒。
杀了楚王,杀了他!唯有如此,才能消除那个男人在她心头留下的印记。
就算在洛邑,他也有办法杀了他。
譬如,商王的铸剑术,既是诱饵,也是陷阱。将他引入典藏室,借姬不疑和王师之力就可以杀掉他。
又譬如,楚王派人窥探他的宅邸,已被他察觉。只要他稍稍露出一个破绽,诱楚王前来,射杀他亦是轻而易举。
但他不能这麽做。打败楚王最好的方式,不是杀了他,而是赢得她的爱。
楚王说他没有资格同他较量。
殊不知,对那个姑娘的爱意,就是他们的资格。
他并不比楚王少。
申叔偃闭上眼睛,花瓣在耳边簌簌落下,清香坠入泥土。
再睁开眼时,眸中一片清平,混浊的杀伐之气重新潜入眼底,隐匿不见。
*
上巳节後,下了几场雨,春天的气息无声浸润着王畿洛邑。
芈渊站在窗前凝望院中新柳,窗边的几案上摆着一盘残棋。
他和成子期弈棋,一局未了,蔡侯差人请成子期去商议到典藏室取得铸剑术的事。
他没有将这桩交易放在心上。这不过是他和申叔偃互相迷惑对方的幌子而已。
她被裹挟在其中,给这个混沌晦涩的棋局增添了一抹娇艳明快的颜色。让他不由驻足,倒想看看她又会带来怎样的震撼。
那天,她用一张抹了蜜的小嘴,恭维他是个“手握强权又心怀悲悯”的国君。
因为她这一句话,他热血沸腾心旌摇荡,遽然想起她对他的欺骗,顿时从心里冷了下去,落荒而逃。
差点又被她哄骗到。
那个天真娇媚还聪慧的像只狡兔的女人,天生长了张会哄人的巧嘴,他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可回回都会上当。
带着潮润气息的春风拂过窗口,芈渊面上覆了一层料峭的寒意。擡起手掌端凝,数道疤痕在掌心横亘,随着他攥拳伸掌的动作,伤疤像面相丑陋狰狞的蚓虫一样扭动丶抽搐。
时刻在提醒他的愚蠢。
被美色所惑,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该警醒一些。虽然他一见到她就时常忘记。
芈渊默默在心里又警告了自己一番,褚良和成子期回来了。
褚良被他派去探查申叔偃的宅邸。
上巳节那天,芈渊从城外洛水边没有找到阿姮,回到城中,心念一动,去了申叔偃在洛邑的宅邸。
那里比蔡侯的宅子守卫森严得多,别说翻墙了,连靠近都困难。
不符合申叔偃的性格。
芈渊心中疑窦顿生,後来让褚良又去窥探了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