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他简短的说。
阿姮下车,祝让身旁跪了七八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头戴枷锁,双手被绳索捆缚住,一个劲的鬼哭狼嚎。
褚良在一旁问:“阿姮姑娘,是他们吧?”
阿姮茫然的看向这几个人,看向他们的脸,忽然周身发冷,血液上涌。
那个夏夜,燃烧的火,飞溅的血。
阿父和邻人还有邻人的儿子葵生阿兄拼死抵挡山贼,阿母把她狠命的往山下推,“走!阿姮!快走!”
她仓惶回头,在血色和火光中间,看到几张狰狞的面孔。
褚良再次催问。
她不回答,闭上眼睛,眼泪猝然而下。
就是他们。
她怀着刻骨的仇恨要报仇的人。
“哗啦”,祝让兴奋的抽出刀,那几个人的嚎叫声更加惨厉。
芈渊喝止住祝让,叫他把他们身上的枷锁和绳索都砍下来。
祝让疑惑的嘀咕,还是照做。
“寡人教你该怎麽报仇。”
阿姮睁开眼睛,一双大手揽过来,不容分说的将她推上兵车。
是她在郢郊的猎场第一次看到他时,他昂首站立的那种兵车。
几个贼寇以为有了可趁之机,挪动僵硬的身躯四散奔逃。王卒站定四周,以刀戟和弓箭将他们逼了回去。
形成一个围猎之所。
他拽她上了兵车,褚良在左为御者驾驭兵车,祝让从王卒手里接过一根长戟,也挤了上来。
弯弓,搭箭,她的手臂在身後之人手把手的掌控之下,箭矢盯着目标急遽移动。
“射!”
他沉声发令,握住她的手猛地张臂拉弓,再松开,饱含杀气的箭矢冲了出去。
极为精准的扎入一个贼寇的头颅,箭竿从远处发出沉闷的颤动声。
前一刻还在乱跑的人,瞬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阿姮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眼前一片空白。
楚王握着她的手,教她杀人。她杀了人!
还没完,兵车横冲直撞,箭矢移动,射击。有的被射中头颅,有的被穿透脖子。
她就像他手中的傀儡,指到哪里,杀到哪里,杀了一个又一个。
“这回我们不射头也不射脖子,人的心脉在左胸,照样可以一击毙命。”
他竟然还有闲心在她耳边低语,教她怎麽杀人死得更快。
阿姮觉得自己快疯了!
最後一个倒了下来。青色原野上沾染了数点猩红。
“阿姮姑娘你太厉害了!每个都正中要害!”
祝让大笑着高声盛赞,长啸了一声跳下车,跑到尸体旁边,手起刀落,把头颅割下来,再用那些头颅顶上的头发打了个结,把它们串到一起。
那欢快的模样就像在收割秋天成熟的谷物。
褚良把兵车停靠回土路边,也跳下车朝祝让奔去。
阿姮还维持原来的姿势站着。
芈渊从她僵直的无法动弹的手臂里取下弓,扔到地上。
一跃而下。
失去了他在背後的支撑,她一屁股跌坐下去。
“寡人还以为你很有胆量呢!”
芈渊垂眸,语含讥讽。
她跟没听见似的,呆呆的望着前面,眸光聚不到一处。
一张比梨花还要皎洁惨白的脸泛着异样的红晕,皮肤下的血管都显露了出来。
刚刚才嘲笑了她的人默了一瞬,伸出手臂,将她从兵车上抱下来,走回马车旁,把她丢了进去。
布帘刚落下又被掀起来,还是那张表情冷硬的俊朗面孔,伸手朝她一指,傲然道:
“记住,是你自己报的仇!你不欠申叔偃的!什麽恩情,都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