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慌忙搁下药盏,和侍卫一起跟在国君身旁,随时为他治伤。
越人使者听说,楚王的船着火了,姮夫人不慎落水不知所踪。他忙送来几艘轻便的小船,又遣了几个水性好的越人船工,和楚人一起帮忙寻找。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聂羽和阿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处理过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胸前时常潮湿一片,绯色的上衣染成了暗红色。不知道的以为他被汗浸透衣裳,知晓内情的几个人五内如焚。
仲其箕将三军驻扎到云梦附近,还未来得及为次弟仲其轸悲恸,就带了一支水师奔赴过来。
云梦和越人聚居的地方被他们搜了个遍,再搜下去,就到吴人的地盘了。吴越的湖泊相连,若是他们贸然跑到吴人的水域,刚刚休止的战争又要被挑起来。
战事一触即发。
“王上,我们还未做好和吴人决战的准备,不可冒进。”仲其箕红着眼睛劝说国君。
“找到姮夫人了!”湖面上,从远处突然传来越人船工的叫喊声。
芈渊和仲其箕大震,双双奔到船边。
只见几艘小船卖力的从远处驶来。褚良一脸沉重的站在船头,他身边站着的,居然是应该远在洛邑的成子期。
成子期为何突然出现在云梦,芈渊顾不上去想,只死死的盯着湖光荡漾中的几叶扁舟。
哪一艘船上都没有她的身影。
“……姮夫人的尸身找到了!”船工们的声音随着波纹清晰地推送过来。
水面上的波光亮得刺眼,像一支支利剑迎面扑来,扎痛了人的眼瞳。
雪白的亮光在芈渊眼前闪烁,恍惚。一霎那间,竟让他回到去年冬天,她从郢都逃走後的那场大雪。
那天的雪,下得好大,好冷。他独坐祭台,手中盘着黑白棋子,苦心积虑,盘算,筹谋,誓要把她抓回来。
船靠近,褚良和成子期沉默地让开路,他们身後的船舱里躺着一具女尸,一袭青绿色的衣衫覆在她身上。
原本纤秾合度的身形被水泡得浮肿,面目全非。
芈渊呆呆地看了片刻,嗤得笑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又笑了一声,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停下来,满怀轻蔑:“褚良,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当寡人是瞎的麽?”
褚良面不改色:“王上,这就是姮夫人。您若不信,尽管拿属下问罪,属下绝无怨言。”
成子期拱手朝国君行礼问安,说:“大王,臣可以作证,她就是阿姮姑娘。您过于悲痛,因而不愿意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你们疯了不成!”芈渊怒吼,气急拔剑。
“王上息怒!”仲其箕按住国君的手,复杂的看了一眼衆人,下定决心道,“臣也看出来了,她的确是阿姮姑娘,王上您——”
“你们都反了!”
芈渊嘶声大吼,挥手一指旁边的甲,怒目喝道:“你也要跟他们一起欺骗寡人吗?”
甲跪到地上不敢言语。
一旁的越人船工张着嘴,睁大了眼睛,迷茫地望着楚国的国君,又是愕然,又是怜悯。
楚人口中英明神武的国君,原来是个傻子。
芈渊脑海里,一股眩晕像潮浪般剧烈袭来。“轰”的一声巨响,沉重的身躯倒下去。
“王上!……”
*
再醒来,他又躺到了榻上。换了干净的衣裳和药。甲和成子期,一个为他治外伤,一个为他煎药。
褚良眼中含着泪,跪在榻前。一同守着的,还有仲其箕。
哪个稀罕看他们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芈渊支撑着身体坐起来。
衆人上前。
“王上,有一件事,我欺瞒您至今,”仲其箕面上显出几分羞惭,眼中含着哀痛说,“我曾经心悦阿姮姑娘。”
他的话一出,衆人吃了一惊。芈渊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阿姮姑娘。夏祭之前,您在国中巡狩,派人传话到王宫,让宫女准备夏祭的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