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三十岁一过还是男孩,女人三十岁一过就是剩女,被攻击,被挑剔,是可以被随意支配的资源。
父母把你往外推,希望你赶紧嫁人。
媒人给你和陌生男人牵线,希望可以从中捞一笔生意。
男人将你往屋里带,希望家庭能够多出一个劳动力。
秋蝉不知自己是有用还是无用,至少对父母来说,她是无用的,一个无用的三十岁还没有嫁出去的女儿,远不如未曾谋面的女婿来得亲近。
母亲不止一次在秋蝉面前唠叨,男方有多优秀,有多踏实,有多适合过日子,话里话外都是秋蝉幸运,捡了一个大便宜。
“你现在这种情况,这个年纪能找到对象已经很不错了。”
“人家男孩条件那麽好,能看上你,你就知足吧。”
“早点结婚,生个孩子,你的人生才算圆满。”
母亲总是擅长用各种难听的话语来贬低自己的女儿,又在奉承丈夫擡高儿子方面达到惊人的一致。
哪怕这个儿子并无血缘关系。
秋蝉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
三天後,男方父母来家里做客,商量婚嫁事宜,只字还未提,母亲开口便是:“我女儿脾气不好,人又懒,劳烦你们以後多担待。”
父亲在旁附和:“是我们把她惯坏了,往後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们可别嫌弃啊。”
秋蝉坐在沙发一角,对此早已免疫,无力反驳了。
男方父母一直没有说话,暗中打量着秋蝉,打心底有些瞧不上她,听了对面二老的话,更是觉得此女骄纵任性,野性难驯。
长得漂亮又如何,家里无权无势,光靠父亲那点死工资,也不是什麽大富大贵的家庭,若不是儿子喜欢非要结婚,他们如何会跟这种小门小户结亲。
“彩礼的事情,我们是这麽打算的……”
嫁妆和彩礼都是组建幸福家庭的备用金。
谈好价格,秋蝉下半辈子便和这个男人彻底绑定在了一起。
母亲细说婚礼的具体细节,把两家各自的习俗凑一凑,挑个好日子,预备先把婚期定下来。
定好婚期,又谈何容易。
订婚要免,三金要免,红包取消,婚礼从简。
一方不想出钱,把女儿嫁出去。
一方不想出钱,把媳妇娶进来。
双方父母各自退让,一致商议,先领证,领完证後挑个日子办酒席,孩子已经这麽大了,不便弄那些虚礼,亲朋好友在场做个见证,婚礼也就齐活了。
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秋蝉夹在中间,两边都没有家。
老一辈的思想根深蒂固,为了自己的权益做不得分毫让步。
婚姻,本质就是一场合作,纯粹基于情感上的需求与交易。
若有爱情,则是锦上添花,没有爱情,大家也会找理由麻痹自己:没事的,这麽多年谁不是这麽过来的。
男方父母满意这桩不费力气便唾手可得的婚事,直到价钱谈妥,才慢悠悠地掏出一个红包,递到母亲面前。
母亲笑着接过,捏一捏红包厚度,眉心一颦,忍住没有发作,含笑道了声谢。
男方父母笑开,终于拉下脸来,甩了正眼过去看一看秋蝉,昧着良心,说了几句漂亮的话,那可真把秋蝉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母亲高兴的眼角皱纹又多生了几条。
父亲叼着烟,手一直在抖,忍不住多喝两口茶水。
秋蝉听着彼此虚情假意互相吹捧的声音,只觉得这场会面无比的滑稽。
她如看客,观摩这场演出。
演出结束,舞台立下一道屏障。
屏障里头,衆人眉开眼笑,像被寄生虫附体後思想同化,一起庆祝新的个体加入。
婚期商定,秋蝉在家的日子变得好过许多,母亲不再冷言冷语,父亲脸上也多了些许笑意。
夫妻俩难得手挽着手一起出门逛街,母亲把自己的金饰全部卖了,又添了点钱,给秋蝉置办了一套首饰。
“三金没有了,妈送你,这里有一条项链,两个耳环,一枚戒指,算是补给你的。”
小时候,流传有女孩子戴银饰可避邪祟的说法,秋蝉看到班里女同学的手腕上都有一条银手镯,心里好生羡慕,回家跟母亲撒娇:“妈妈,妈妈,我也想要一条银手镯。”
母亲正在做饭,双手往围裙上一擦,听到女儿讨债的声音就来气:“看到别人有就想要,人家是什麽条件,我们家是什麽条件。好的不学尽学攀比,是看不到你爸挣钱有多辛苦是吧,要吃要喝要镯子,我自己都没镯子你还想要镯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跟别人比学习,比成绩去啊。”
小时候没有得到的那条银手镯,如今变成更加昂贵的金项链,这份爱意传递到秋蝉手中,隔了将近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