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想了想,道:“我想问问,受益人可以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吗?”
“比如?”
“嫂子。”
“当然可以。”
她从有限的资料中找出一份宣传手册,指着其中一项条款对冬眠说:“法律并未强制规定受益人必须为直系亲属,投保人有权自由指定受益人。女士您想为嫂子投保的话,也是可以的哈。”
冬眠认真思索着,一时无声。
业务员焦急:“您这边是有什麽顾虑的吗?”
冬眠说:“我想考虑考虑。”
业务员喜笑颜开:“那我加您个微信,可以吗?”
“好。”
时间不早了,得赶回去做饭,冬眠留了对方的联系方式,骑着单车回家。
门口的男士皮鞋少了一双,哥哥想必已经上班去了,母女俩的午餐自然沾不得荤腥,简便一点,剩菜热热也能吃。
冬眠把排骨放进冷冻柜,前一晚的剩菜拿出来,因为母亲嫌弃微波炉热饭没有锅气,因此饭菜回一遍锅是有必要的。
客厅的电视哗啦啦响,母亲靠在沙发上打瞌睡,头往後仰,口齿微张,呼吸一起一伏,鼾声震天。
冬眠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摁停,像是触发某类开关,一下子惊动了母亲。
她仿佛一只猫被踩中了尾巴,当场翻腾起来,气得横眉冷竖。
“你动我电视干嘛。”
冬眠说:“你又不看,省着点电费。”
母亲大讲道理:“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下来的。”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冬眠也懒得回应,重新把电视机打开,扭头又钻进了厨房。
她习惯炒完菜立马把锅洗掉,清理竈台,这样後面洗碗会方便许多。
家务活儿做了半辈子,每一个步骤都得心应手。
只是今天锅底的油渍格外黏腻,热水哗啦啦地冲了半晌,怎麽洗都洗不干净。
母亲走过来,把水龙头往回拧了一把,声音如流水,断断续续泻出:“你要不还是找个班上吧?老是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你哥工资低,养不起这麽多人。再说你本就是出嫁女,嫁出去了就是客,客人上门顶多就是暂住,你老这麽待着算个什麽事儿。”
传统社会秩序下,女人的家被细分为婆家丶娘家与夫家。
婆家视你为外来者,待你不亲。
娘家称呼你为出嫁女,刻意避嫌。
唯有夫家体面地给你腾出一间房间,所得仅仅半张床位,你便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敬长辈,迎来送往,以换取暂时的安稳生活,熬到晚年,被儿女接到身边,从一处搬到另一处,这一生,恍若浮萍。
女子难处,便是如此。
冬眠咽下喉咙深处的酸涩,语气尽量轻松一些:“我也明白,妈,我有我的难处。”
母亲声音起起伏伏:“工业园那边不是有厂在招人吗,我没事,替你打听了一下,月工资可真不少呢。”她细数着,“活儿又轻松,五险一金齐全,该有的福利都有,还包吃包住。”
“知道了。”抹布拧干,搭在水龙头上,冬眠转身,不愿再看母亲的脸,“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搬出去的。”
母亲眉眼一弯,但见冬眠落寞的眼神,忽又不忍,强行解释:“哎呀,也不是要赶你走啦,只是现在大环境不好,你哥工资发不出来,没办法的事。”
这一夜冬眠睡得很不踏实,脑子反反复复,一会儿做梦,一会儿清醒,有时觉得自己身在梦中,转个弯,腿挨到一块凉爽的地方,分明是醒着的,有时又觉得自己意识清醒,辗转挪腾,却怎麽也醒不过来。
这一辈子浑浑噩噩,几时梦醒,几度沉沦。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儿子永远可以得到父母置办的新房,享受金钱与爱的托举,而女儿数度离家又出走,终落得个无处可归的命运。
冬眠醒来望向窗外,一轮旭日从夹缝中盘旋而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一天又一天,冬眠吃吃喝喝睡睡的第三天,嫂嫂带着侄女走後的第四天,一大早,哥哥沉不住气,决意开车去老丈人家走一趟。
同行的当然还有母亲,因为担心儿子受到为难,非要跟着过去壮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