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洵之的吻深入骨髓,心疼丶悔恨丶自责……各种情感交错在一起,化作雨点落在夏璟熠身上。
寝殿内的极其浓重熏香是为了安神所用,夏璟熠精神薄弱,很快撑不住又昏昏睡了去。傅洵之紧搂着夏璟熠,五个月以来的昼思夜想丶自欺欺人,在此刻被一击击溃。
熏香的气味浓的令人无法忽视,傅洵之想起夏璟熠先前的话,轻柔起身走到香炉前仔细嗅了嗅,更为浓烈的异香入鼻,瞬间感受到一种轻微的眩晕感。
傅洵之眉头微蹙,出了寝殿,南星依旧在门外守着。
“熏香里加了什麽?”傅洵之问道。
南星面无表情的瞥了傅洵之一眼,冷漠开口道:“□□。”
无需再问为什麽,傅洵之心知肚明。
“多久了?”良久,傅洵之问道。
“快两个月了,”南星不看他,仰头望着夜空中半轮明亮的月亮,淡漠道,“第一个月,殿下尚能靠着一线希望撑下去。後来,即使陛下没日没夜的陪着,殿下也无法入睡。即便是撑不住晕倒了,也很快被梦魇惊醒,太医说如此下去殿下很难熬下去,□□虽有毒性,但能让殿下多撑一段时日。”
东宫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又是沉默良久,傅洵之声音低哑道:“以後别加了。”
“嗯。”南星轻轻应了声,望着月亮不语。
“陛下知道多少了?”傅洵之问道。
南星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冷哧一声斜看了傅洵之一眼,道:“林指挥使丶张知府在皇宫地牢,瑞王在押送来京的路上。”
傅洵之神色凝重,道:“我要去地牢一趟,你能带我进去吗?”
“呵,傅将军怎麽会觉得我会帮你?”南星短促的笑了一声,侧头直视着傅洵之,黑色的眸子中带着冷冷杀意,冷蔑道,“若不是殿下需要你活着,我一定让你身死之事成真。”
傅洵之平静道:“我的错,我自会赎罪。但老林无辜,我只要见他一面。”
南星冷冷道:“他欺君背主,有什麽无辜的?”
傅洵之默然半晌,道:“天快亮了,殿下醒来前我必须去趟地牢,我希望你能帮我节省些时间。陛下很生气,我不能让他们出事。”
南星冷笑一声,道:“时间多着呢,傅将军要去就去吧,殿下这一觉要睡到辰时才会醒来。足够傅将军和好友们促膝长谈了。”
牢门自从夏璟言离开後就没再关上,不仅牢门没关,地牢之中也仅有三五个狱卒看守。傅洵之畅通无阻的到了林峥丶张逸卿两人的牢房里。两人对傅洵之的到来毫不意外,傅洵之却对地牢的把守如此松懈感到奇怪。三人将这段时日的情况简单交流後,俱陷入了沉默。
良久,林峥凝重道:“尽快把逸卿救出去,囡囡还在明州等着。陛下并没有证据,只要逸卿这事摆到明面上,陛下就不能任意处置逸卿。先让侯爷当衆表明态度,不追究逸卿的罪责,再让群臣上疏给陛下施加压力,陛下再气,最多是以失察的罪名把逸卿免职。”
张逸卿摇头,面色平静道:“把囡囡接来吧,让侯夫人帮忙照看下。囡囡很坚强,告诉她我只是有公事要办,一时无法照顾,她不会哭闹的。陛下和洵之关系已经很紧张了,若侯府公然和他作对,恐怕侯府也难以保全,我的事不着急,就算陛下真要了我的命,也不会杀了王爷。届时把囡囡送去王爷府中,囡囡和小郡主见过几次,两人玩的不错。王妃温柔贤淑,也会好好对待囡囡的。”
“呵,”林峥讥笑道,“自己脑袋都保不住了还想着侯府呢?侯府最多是失了圣眷,难道你想让囡囡失去唯一的亲人?”
张逸卿笑道:“阿林,你这张嘴真要改改才行,什麽好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变了味。陛下没有我欺君的证据,可是实实在在有你的证据,还是先想想怎麽把你救出去吧。阿洵,你有办法救他出去吗?事到如今,能让陛下松口的人,我只能想到殿下一人了。能请殿下帮忙吗?”
“别找他,”林峥立即说道,“别让他知道你是假死,就是陛下真要杀我,也别告诉他真相。好好哄着他,别让他再出事。”
傅洵之沉默,良久,道:“你们不会有事的,囡囡我会安排好的。我先走了。”
东方破晓,天色微明,天边挂起绚丽的云霞,傅洵之出了牢房径直朝天子寝宫走去。夏璟言丶夏璟宴两人刚刚穿好朝服,刘喜汇报昨夜傅洵之前往地牢一事後,又道傅洵之正在殿外跪着求见。夏璟言没宣人进来,而是亲自出了寝殿。
二十四道五彩玉旒在初阳下熠熠生辉,夏璟言头戴冕旒,身着龙袍,居高临下地望着在阶下跪的笔直的傅洵之。
“傅爱卿不陪在璟熠身边,跪在这里做何?”
“陛下,”傅洵之道,“假死之事是臣一人所为,臣认罪认罚,求陛下赦免林峥丶张逸卿两人。臣借海盗假死一事张知府并不知情,少年读书之时,臣对他多有恩情,他念及昔日恩情方答应臣上疏请求朝廷派人前去清剿海盗,欺君事大,臣从未对他说过臣的打算。林指挥使当日是要抓臣回去的,是臣以性命相要挟,以先皇无後是臣子不忠相逼,方才让林指挥使为臣拖延半年时间。林指挥使答应臣时是以殿下性命无碍为前提,并非是不在意殿下,林指挥使说此话时瑞王亦在场,可以作证。林指挥使不知殿下已严重到要靠□□方能入睡,才迟迟没有抓臣回来。望陛下明察,从轻发落林峥。”
“事到如今,傅爱卿难道以为朕还会在乎真相是何吗?”夏璟言声音低沉丶威严,缓步迈下台阶,黄色龙袍上五爪龙纹随之飘动,栩栩如生丶不怒自威。
傅洵之低垂眼帘,沉默不语,直到黄色衣角出现他视野之中,方又开口道:“此事是臣的错,臣让殿下痛苦至此,万死难赎一罪,陛下尽可惩处臣,但陛下自幼便是仁善之人,苏姨定然不愿看到陛下因为生臣的气而沾上无辜之人的血。”
“你还敢提母後?”夏璟言怒从心起,双目通红的盯着傅洵之,“傅洵之,傅哥哥,你怎麽对得起母後的临终嘱托?你就是这麽替母亲照顾她的孩子的?九泉之下,你有颜面去见母亲吗?你有何颜面来这里求朕的原谅?”
傅洵之喉结滚动,半晌,道:“臣不求陛下原谅。臣自知陛下顾及殿下,无法惩处臣。臣愿自己受罚,臣既死了,便无需再活过来。臣以母亲的名义起誓,从今以後,臣决不再踏出皇宫一步,不再与任何人往来,臣甘愿做个无名氏,终身在後宫陪伴殿下。只求陛下息怒。”
金色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射大地,卯时的鼓声远远传来。夏璟言直直盯着傅洵之沉默不答,夏璟宴来到夏璟言身旁,温声道:“言言,该早朝了。先让洵之回去吧,璟熠醒来看不到人要着急了。”
夏璟言收回目光,冷冷道:“记好你说的。”
傅洵之伏首:“臣定当谨记。”
夏璟言迈步脚步绕过傅洵之身子,冕旒的玉珠轻微摇曳,发出低微清脆的声响。夏璟言冷淡而威严的声音从傅洵之头顶落下:“去陪着璟熠,寸步不许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