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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绯袍染雪(第1页)

第48章绯袍染雪

镇抚司诏狱深处,寒意刺骨。郑正清踩着结满薄霜的石阶下行,绯色官袍扫过墙角枯草,带起细碎冰碴。最深处的牢门开啓时,铁锈摩擦的嘶哑声响在甬道里回荡,如同困兽磨牙。

季札蜷在霉烂的草堆上,昔日首辅的蟒袍已被撕扯得褴褛不堪。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自眉骨斜划至下颌,皮肉翻卷——那是昨夜得知家産尽数抄没丶九族流徙时,绝望撞墙留下的印记。见郑正清立在牢外,他猛地擡头,嘶哑地笑起来,像破锣刮擦:“郑大人?稀客啊!是来看我这阶下囚的笑话?”

郑正清隔着冰冷铁栏,居高临下。那双惯常含笑的桃花眼,此刻沉静如封冻的湖面:“来看你最後一眼。”

“最後一眼?!”季札如同被烙铁烫伤,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猛地扑到铁栏前!沉重的镣铐深深勒进早已血肉模糊的腕骨,暗红的血混着脓水蜿蜒而下,滴落在污秽的地面。

他疯狂摇晃着铁栏,嘶吼声在狭小的囚室里炸开,震得墙壁上的霉斑簌簌掉落:“你以为你赢了?!郑正清!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自己!为了扳倒我,为了你头上这顶乌纱,你冷眼瞧着王居敬在诏狱里被活活折磨死!你听着他的骨头被打断!你闻着他的皮肉被烙焦!你甚至…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他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恶鬼,“你摸摸你自己的心口!那颗心呢?那颗干净的丶会疼的丶能为了天下苍生而跳动的良心呢?!还剩什麽?!还剩下一摊烂泥吗?!”

他猛地将脸挤在冰冷的铁栏缝隙间,污浊的唾沫星子喷溅出来:“你以为那身绯袍有多金贵?啊?!那是你用一颗心换的!一颗活生生的心!换的时候…郑大人,你夜里摸着这身官袍,就不觉得亏麽?!就不觉得…冷吗?!”

郑正清袖中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他看着眼前这张因仇恨和绝望而彻底扭曲丶狰狞如鬼的脸,看着那深可见骨的伤疤和浑浊疯狂的眼睛,忽然轻轻扯动嘴角,发出一声清冽的轻笑,那笑声在死寂的牢狱中格外清晰,却带着冰湖碎裂般的寒意:“良心?”他眉梢微挑,眼中的嘲弄如同冰锥,语气轻慢得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古玩,“季相,到了这般境地,还执着于这等虚无缥缈之物?比起那看不见摸不着的‘良心’……”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实质般钉在季札脸上,清晰地丶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字字如淬了寒毒的冰针,精准无比地扎入季札早已破碎的心脏:“我丶赢丶了。”

“呃——!”老首辅如遭万钧重锤当胸砸下,喉头一甜,踉跄着向後猛退,佝偻的脊背狠狠撞上身後冰冷湿滑的石壁,发出一声闷响。他佝偻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大口粘稠的黑血“噗”地喷溅在肮脏的草堆和石壁上,刺目惊心。他擡起颤抖的手指着郑正清,气若游丝,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诅咒:“你…你…郑正清…你必遭…天谴!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或许吧。”郑正清漠然转身,宽大的绯色官袍在地面拖曳出一道暗红如血的残影,“但至少此刻,你在笼中,我在笼外。你的江南,已成焦土。这便够了。”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诅咒都更令人绝望。

沉重的牢门在身後“哐当”一声合拢,瞬间隔绝了季札如同受伤野兽般凄厉疯癫的哭嚎诅咒:“郑正清——!你会变成第二个我!你会比我更孤独!更肮脏!你永远…永远逃不掉——!!”

甬道里阴冷的风打着旋灌入衣领,郑正清下意识拢紧衣襟,指尖却抑制不住地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他停住脚步,仰起头。牢顶那方被纵横铁栏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铅灰色的浓云低垂翻滚,沉沉压下,仿佛一张巨大的丶冰冷的铁网,要将这方寸囚笼连同里面的一切彻底封死丶埋葬。

走出镇抚司森然大门,风雪骤然猛烈。碎雪如刀,割在脸上。郑正清正欲登轿,目光却被廊下一道青布棉袍的身影攫住——那人背对着他,肩头落满积雪。

“益达?”郑正清认出他来。前江南巡按黄益达,当年春闱放榜,同列二甲,曾于长安街酒肆中,对着漫天飞雪击掌盟誓,要共扶社稷。後遭季党构陷贪墨,削职为民。

黄益达缓缓转身,脸上无悲无喜,只有一种被世事淘洗过的沉寂。“郑大人。”他拱手,动作迟缓却端方,磨毛的袖口沾着雪粒。

“你的案子已明,吏部拟了文书,官复原职,或去南京领个闲差。”郑正清喉间微涩——他心知肚明,黄益达罢官後隐姓埋名,潜入王居敬府上为管家。那些最终钉死王居敬的所谓“铁证”,大半出自这位老友仿造的笔迹。

“不必了。”黄益达打断他,目光垂落,粗糙的指腹在身旁薄棺的盖板上反复摩挲,一遍遍描摹着那个深深镌刻的“王”字。“居敬待我恩重如山。我在他府上三年,看他灯下核对田亩账册至深夜,看他将微薄俸银分与佃户,也看着……”他声音陡然喑哑下去,“看着我亲手仿造的‘罪证’,成了催他命的刀。”

他擡起头,风雪灌进他眼角的沟壑,瞬间融成冰冷的水痕:“十年踪迹十年心。欠他的,欠那些被季家逼死的百姓的,这辈子……还不清了。”他不再多言,转身推动棺车,木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呀的呻吟,“我带他去京郊塔山。那里清净。”

塔山坐落大兴西北,山形似佛塔,峰顶古刹巍峨,梵呗终年不绝。

“益达!”郑正清脱口唤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滞涩。

黄益达脚步未停,只遥遥抛下一句,字字被朔风撕扯得破碎:“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翰飞,‘公则民不谩,廉则吏不欺’,你……好自为之。”

翰飞。

郑正清的字。取自“宛彼鸣鸠,翰飞戾天”——如斑鸠振翅,奋力高飞,直上云霄。已有近十年,未曾有人这般唤他。

那道青布棉袍的身影,推着薄棺,渐渐没入茫茫风雪深处,终至不见。郑正清凝望着那消失的方向,猝然忆起春闱放榜後的那个雪夜。黄益达高举酒杯,意气风发,朗声道:“为官者,心要比这雪干净!”彼时,少年人的笑声,几乎掀翻了酒肆的屋顶。

一片雪花落在他微颤的睫毛上,迅速融成冰凉的水珠。他下意识擡手欲拭,指尖却僵在半空——那水珠已沿着脸颊无声滑落,冰冷,如同泪痕。

积雪满阡陌,故人不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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