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纯净的眼睛望向暗卫,带着本能的恐惧。
暗卫的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目标是制造混乱与印记,并非直接屠戮幼童。
他最终选择用迷烟让孩子昏睡,将其带离火场,安置在院外安全但隐蔽处。
在别院烧成白地的废墟中,郑允常坐的那冰凉石凳上,留下一个用焦炭寥寥几笔勾勒的图案:一朵线条凌厉丶仿佛滴着墨汁的荷花。
郑允踉跄奔回,看到的只有烧成白地的别院和石凳上那朵妖异的黑荷。
他如遭雷击,目眦尽裂,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向後栽倒。
吏部衙门内,关于他“德行有亏,天降灾殃”的流言如瘟疫般蔓延。
当暗卫将孩子安全的消息传回密室,寒鸦只是冰冷地确认:“标记已留,目标达成。”
那孩子後续如何,不在下达的指令范围内,亦不在他此刻被扭曲的情感图景内。
五日後,赵康私宅。
神婆在赵康惊恐的注视下,浑身剧烈抽搐,口中溢出白沫,声音陡然变得非男非女,森然可怖:“武库…阴煞汇聚…怨气冲天…主事者…血光…就在眼前!荷…荷…荷…”话音未落,她猛地一僵,直挺挺倒下,气息全无。
在她僵直摊开的手心,赫然用朱砂画着一朵扭曲的荷花。
赵康面无人色,当夜便称病不起,兵部武库司的文书往来,骤然陷入停滞。
无人敢接手这“阴煞”之地。寒鸦看着赵康崩溃的模样,心中无波。
利用人性的恐惧,同样是高效的武器。
七日後,京城南巷。
李贽那俊美的外宠,在一个雨夜,被幽泉精心设计的情变和勒索假象逼入绝境。
在恐惧与被背叛的怨毒驱使下,他将数封足以定罪的密函,投入了以铁面着称的某位御史的门房。
密函的封口处,清晰地烙着一枚小小的荷花印记,冰冷而刺目。
都水司的贪墨大案瞬间引爆朝堂,工部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相互攻讦。
李贽锒铛入狱,而荷花烙印成了悬在所有人心头的毒刺。寒鸦看着工部陷入混乱的书信,感受到的是一种所谓的完成感。
“父亲,毒棘已种下。”他在心底无声地汇报。
一朵朵漆黑妖异的荷花印记,如同无声的毒花,在六部衙门最核心丶最隐秘的角落悄然绽放。
它出现在猝死官员的案头,出现在引发派系倾轧的匿名信笺末端,出现在导致关键工程无限期搁置的“天灾”现场……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精准的混乱与难以愈合的裂痕。
吏部人心惶惶,升迁调任近乎停滞,官员们彼此戒备如防虎狼。
兵部武备调配陷入迟滞,将领间猜忌日深。
工部则陷入贪墨大案後的彻底瘫痪,河道疏浚丶城墙修缮尽数搁置。
户部因尚书暴毙本就元气大伤,如今更是在混乱中苦苦支撑。
朝廷中枢的运转,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胶水,变得艰涩丶沉重丶处处掣肘。
效率的流失,比任何一次明刀明枪的刺杀都更致命。
无形的毒棘,在当朝的心脏地带疯狂滋长。而这剧毒的荆棘,正是由那个被扭曲了记忆将对蚀骨的扭曲忠诚奉为圭臬的寒鸦,亲手种下。
东宫,承德殿。
空气凝滞,沉甸甸地压在殿内每一个角落。侍立的内侍宫女垂首屏息,连烛火都仿佛畏惧这沉重的氛围,只敢微微跳动。
几份来自吏丶兵丶工三部的紧急奏报,如同浸透了冰水的铁块,无声地堆叠在季萧玉的御案之上。
吏部陈情,字句间难掩惊惶,言及“天谴”流言如疫,人事几近停滞。
兵部告急,行文仓促混乱,武库司停摆如死水,将领间猜忌日深。
工部请罪,字里行间是末日般的恐慌,河工废弛,贪墨案馀波未平,混乱已如野火燎原。
每一份奏报,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季萧玉的心上,无声地传递着一个冰冷的事实:朝廷的中枢经脉,正被一种阴毒而精准的力量侵蚀堵塞。更令人心悸的是,这些混乱的漩涡中心,总隐隐浮动着一个不详的标记。
一朵线条凌厉墨色如渊的黑色荷花。
季萧玉端坐如磐石。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定,正一页页地翻动着工部那份措辞最显凌乱的奏报。
指腹划过粗糙的纸面,不带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