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裴弦?
那双眼睛,那个动作……
丝竹…你…真的变成了……那副模样吗?
远离权力中心的漩涡,在一片终年弥漫着瘴气的山谷底部。
巨大的天然溶洞被人工开凿拓展,形成“幽泉”一处极其隐秘的核心据点。
湿冷的空气带着腐朽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壁上嵌着的幽绿色萤石散发着惨淡的光,勉强照亮洞xue深处一个相对干燥的平台。
一道修长孤峭的身影背对着入口,静静伫立,银色的面具在幽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冷芒。
裴弦,或者说,“寒鸦”。
他刚刚下达了又一道冷酷的指令。
一项针对户部粮仓的破坏计划,细节已部署完毕。
这本该是又一次精准的打击,如同冰冷的齿轮咬合,高效而漠然。
然而,就在命令出口的瞬间,毫无征兆地,一股剧烈的仿佛要将头颅生生劈开的锐痛猛地袭来。
“唔。”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面具下逸出。裴弦的身体猛地一晃,左手下意识地狠狠扶住了旁边冰冷的石壁,指尖因用力而深深抠进潮湿的苔藓里,骨节泛出青白。
眼前阵阵发黑,无数混乱的光影碎片如同狂暴的洪流,在撕裂的剧痛中疯狂冲撞。
模糊的温暖的光晕……
一个低沉而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回响,带着一种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熟悉感……那声音在喊一个名字……
不是“寒鸦”。
是……是……
到底是什麽!为什麽!?
裴弦猛地用双手抱住了头,身体痛苦地弓起,剧烈地颤抖起来。
冰冷的银色面具下,额角青筋暴凸,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
痛,不仅仅是头颅欲裂的痛。
是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几乎要捏爆的痛。是灵魂被投入熔炉反复炙烤的痛,是某种被深埋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
是疯狂地想要冲破寒鸦这层冰冷坚硬外壳的痛!
为什麽?!为什麽?
“继主?!”洞口阴影里,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裴弦身侧。
正是寒鸦的心腹影卫之一,影卫的声音带着惊骇,伸手欲扶。
“滚开!”一声饱含狂暴戾气的低吼从面具下迸出。
那声音里蕴含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杀意,惊得影卫猛地收手,僵在原地,不敢再靠近分毫。
裴弦靠着石壁,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他强行封堵着意识深处那即将决堤的名为记忆的洪水!
镇压,必须镇压。
任何干扰意志影响判断的情感波动,都是致命的软弱。都是必须被清除的毒瘤,他绝不允许。
他猛地直起身,强迫自己松开抱着头的手,站直。身体的颤抖被强行抑制。
他不再看那惊疑不定的影卫,目光投向洞xue深处更浓郁的黑暗,仿佛要将那引发他剧痛的名字和所有与之相关的混乱碎片,一同埋葬进永恒的虚无。
然而,无人能窥见的面具之下,那双曾被描述为装满世间万物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属于“裴弦”的茫然与痛楚,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悄然划过转瞬即逝,却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刻痕。
他擡步,身影重新融入阴影,步伐看似依旧稳定,唯有他自己知道,那深藏于灵魂的战场,已是尸横遍野,裂痕遍布。
季萧玉……这个名字本身,已成了“寒鸦”完美冰冷外壳上,一道无法忽视且危险的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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