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萧玉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枭,没有咆哮,但那平静之下蕴含的绝对意志,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让枭瞬间噤声。他
转向季岑秋,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指令都像冰冷的铁块砸下:
“朝炀,调动影卫所有精锐,啓用最高级别密网。封锁京城九门及所有水陆要道,排查一切可疑踪迹。悬赏……照旧例最高规格发布,但注明:只取活口,提供确切行踪者,重赏;若有误伤其性命者……严惩不贷。”
“裴弦?”季岑秋捕捉到皇兄低语中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心中最後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惊雀台的身影与方才的寒鸦首领,在皇兄这里得到了最终的确认。
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恐惧攫住了他,但更让他揪心的是皇兄此刻的状态。
那强撑的平静下,是山呼海啸般的痛苦和不顾一切的偏执。“皇兄,你中的毒……”
“我还撑得住。”
季萧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季岑秋。
肩头的剧痛和毒素带来的麻痹感阵阵侵袭,让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的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专注,死死锁着那空无一人的通道。
“你还不明白吗,朝炀?那不是寒鸦……那是丝竹。是裴弦。”
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砂砾摩擦般的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心口剜出来的:“他还活着……却成了别人的刀。”
“”一把捅向我也捅向他自己捅向这江山的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痛苦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冷的僞装,“朕不能让他这样下去。不能让他死在这把刀的身份里,死在任何人的手上,包括……朕自己。”
“朕要知道‘忘川’是什麽。朕要知道他经历了什麽。朕要把他……从这冰壳里挖出来。”
季萧玉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黑暗,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却蕴含着磐石般的决心,“他只能是裴弦。活着,清醒的裴弦。”
“哪怕……要朕用这命去赌一个可能。”
这句近乎疯狂的低语,并未完全说出口,却在他疲惫而决绝的眼神中表露无遗。
这份双重的重压,几乎将他挺拔的脊梁压弯。
枭和季岑秋看着季萧玉。
他肩头的毒血刺目,脸色惨白如鬼,那强行维持的帝王威仪下,是无法掩饰得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心力交瘁。
太上皇暴毙的馀痛未消,挚爱之人化身死敌的打击又接踵而至,肩上还压着这摇摇欲坠的万里河山……他承受的东西,实在太多,太重了。
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疑虑和惊涛骇浪,单膝重重跪地,抱拳沉声道:“臣,遵旨!必竭尽所能,生擒目标。”
他明白了,陛下的命令或许出于私情,但那份不容置疑的意志,就是此刻的铁律。
季岑秋喉头滚动了一下,看着皇兄眼中那不顾一切也要抓住一线光亮的执念,最终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沉重的使命感:“臣弟明白!密网即刻啓动,影卫精锐全数调动,定将……将目标首领,生擒回朝!”
既是执行命令,也是在提醒皇兄。
这首先是一件关乎朝堂安危的国事。
“好……”季萧玉紧绷的神经似乎因为这承诺而松懈了一丝,那强行支撑的力量瞬间抽离。
巨大的疲惫丶剧痛和汹涌的毒素猛地反噬上来,他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後软倒。
“陛下!”
“皇兄!”
枭和季岑秋惊骇地扑上前扶住他。
混乱中,御医终于赶到,手忙脚乱地围拢上来处理那可怕的毒伤。
季萧玉陷入了昏迷,即使在无意识的深渊里,他染血的嘴唇仍无意识地翕动着,破碎地溢出那个刻在灵魂深处的名字:
“丝竹……等我……别怕……我带你……回家……”
秘库内火焰未熄,浓烟弥漫。
宫城之外,铁蹄雷动,一道道封锁的指令伴随着密网的啓动,悄然覆盖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一场最高级别的秘密生擒行动,在夜色中无声而迅猛地展开。
目标只有一个:活着的裴弦。代价?必须控制在可控之内,因为帝王的心在滴血,但江山的重担,他依然要扛。
季岑秋看着被御医围住的皇兄,又望向那幽深的通道口,心中沉甸甸的。
他不知道这不顾一切的生擒令,最终会将这风雨飘摇的王朝引向何方。他只知道,他的皇兄,真的太累了。
季岑秋看着他皇兄如今这般模样,再看了看他自己,笑了笑。
那笑容带着些自嘲和无奈,回想起那次皇兄找他出谋划策让裴弦承认喜欢皇兄,恍若隔世。
他们好久没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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