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目光落在蜷缩的寒鸦身上,带着一种沉静的注视。
片刻後,他走了进来,玄衣拂过无声。
他缓缓地蹲了下来,与蜷缩的寒鸦处于平视的高度。
他的目光沉静。
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避开了新包扎的伤口,用戴着玄色手套的指尖,极其轻缓地拂开了裴弦被冷汗浸湿黏在额角面具边缘的一缕黑发。
那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什麽。
“药奴下手重,但能活命。”尊使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低沉依旧,却奇异地少了几分平直,多了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缓。“疼得厉害?”
寒鸦埋在膝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尊使的靠近以及那轻缓的动作,使长久压抑的混乱和那尖锐的记忆刺痛,在这沉静的注视和那声询问下,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寒鸦依旧没有擡头,埋在膝间的头微微摇了摇,声音闷闷地带着沙哑和迷茫:
“不是伤口……疼。”
他顿了一下,仿佛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是……这里。”
他缓缓擡起一只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迟疑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xue。
“像……冰裂开了,有东西……在烧。”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困惑和痛苦,“季萧玉……他看着我,喊丝竹……”
“那名字……像火……烧得里面……很痛。”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深处硬生生撬开来的碎片。
尊使静静地听着,面具下的眼神深邃难辨。
当裴弦说完,陷入沉默,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回响时,尊使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沉缓:
“丝竹……”
他清晰地重复了这个名字,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有洞悉後的沉重。
“那是季萧玉的毒,是专门为你……为寒鸦准备的毒。”
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些,玄色面具几乎要触碰到裴弦低垂的头颅,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保护性的力量:
“别碰它。那火,不是烧你的记忆,是烧你的命。”
他的话语带着痛惜的揭示:“忘川冰封的海,一旦被强行融化,反噬的洪流会瞬间将你撕碎。那痛苦……”
尊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颤音,“会让你後悔被生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季萧玉的眼泪,他喊的名字,都是武器。”
“他在用过去……用你再也找不回的东西,杀现在的你。”他伸出手,这次没有触碰寒鸦,只是极其克制地悬停在他颤抖的脊背上空。
“冰封,是保护。”
尊使的声音带着温柔的坚定,“让那火熄灭,让冰层重新坚固。只有冰封的寒鸦,才能活下去。”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带来压迫感。
他低头看着依旧蜷缩的裴弦,从玄衣的袖袋中取出一个温润的白玉瓶,轻轻放在裴弦身边冰冷的地面上。
“安神止痛的,能睡一会儿。”他言简意赅。
尊使最後深深地看了裴弦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言。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玄色的身影无声地融入门外通道的幽绿光影中,石门在他身後悄然合拢。
石室重归黑暗和死寂,只馀下那白玉小瓶在地上散发着微弱温润的光,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药味和血腥味,还有……能安抚神经的淡淡草木冷香,从那玉瓶中隐隐透出。
寒鸦缓缓擡起头,面具後苍白的脸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尊使消失的方向,又缓缓移向地上那枚小小的白玉瓶。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那枚尚带一丝尊使体温的玉瓶。温润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与石壁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他将玉瓶紧紧攥在手心。身体的剧痛依旧,脑海的风暴暂时被强制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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