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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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前的山呼声尚未散尽,礼乐已转庄严肃穆。
季萧玉握着裴弦的手未曾松开半分,在文武百官复杂的目光中,转身走向太庙。
朱红的宫墙夹道间,裴弦的脚步停滞了一瞬。
太庙殿,供奉季氏列祖列宗的神圣之地,历代只有皇帝与皇後方能入内告祭。
此刻他身上与帝王同等规制的婚服在阳光下刺目得几乎灼伤眼睛,仿佛连影子都成了僭越的罪证。
“走不动了?”
季萧玉的声音极轻,指尖在他掌心微微用力。
裴弦摇头,却在迈步时被礼服压得身形一晃。
季萧玉不动声色地调整姿势,宽大袖袍下手臂稳稳托住他的手臂。
这个隐秘的扶持让随行礼官瞳孔骤缩,却无人敢置一词。
太庙金顶在正午的冬阳下泛着光,当两袭正红身影并肩踏入时,历代帝王画像高悬,仿佛无数双眼睛从岁月深处凝视着这对打破千年礼法的伴侣。
“跪——”
随着礼官颤抖的唱礼,季萧玉却擡手制止。他在祖宗牌位前站得笔直,声音严肃:“今日朕携皇君告庙,当立而陈。”
香案上青烟笔直上升,“列祖列宗在上。"季萧玉的声音在空旷殿宇中回荡,“不肖子孙季萧玉,今有三事告罪。”
裴弦的指尖在袖中掐进掌心,他看见季萧玉侧脸在香烟缭绕中模糊了轮廓。
想起前几日,季萧玉就执意要替他揽罪,裴弦不同意,生气的告诉季萧玉:“我死了就死了,那你呢!你是要让百姓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昏君吗?!”
但最终还是裴弦败下阵来,他看不得季萧玉流泪。
“其一罪,擅改祖制。”季萧玉擡手轻触裴弦婚服上的龙纹,金线在他指尖泛起微光,“以帝王之尊,许男子同着衮冕。”
老祭司踉跄着扶住柱子,几位年迈宗亲已经面如死灰,但季萧玉的目光扫过,所有骚动都凝固在喉咙里。
“其二罪……”季萧玉忽然转身面对裴弦,在衆目睽睽之下替他正了正微微歪斜的冠冕,“私心过甚,明知……”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地颤了颤,“明知大婚即永诀,仍强求这一日圆满。”
裴弦猝然擡眼,看见季萧玉眼底翻涌的痛楚,那双向来沉稳的手此刻正悬在他鬓边,将落未落,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垂落的珠旒。
“其三罪,”季萧玉突然提高声调,转身面对祖宗牌位深深一揖,“欺世盗名!”
满殿哗然,裴弦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看见季萧玉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那是。。。诏书?
“幽泉组织肆虐二十载,世人皆道寒鸦罪孽滔天。”
季萧玉展开诏书,声音划破寂静,“实则每道密令皆出自朕手。裴弦所为,不过奉诏行事。”
裴弦的呼吸停滞了,他看见诏书末尾朱红的玉玺印鉴,原来季萧玉竟在自己还处在失忆的时候,就为今日埋下了伏笔。
“卧底幽泉是朕密令,肃清权贵是朕授意。”
裴弦的视线模糊了,那些浸透鲜血的夜晚,此刻被季萧玉生生剖开,将最腐烂的部分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陛下!”刑部尚书重重叩首,“即便奉诏行事,裴大人手上终究……”
“所以朕今日告罪太庙。”
季萧玉突然拔高声音,“朕以帝王之尊,代皇君受过!”
他转向祖宗牌位,重重跪下,“今日之後,史书所载寒鸦罪孽,尽归季萧玉。”
“悯吟!”裴弦终于失控地喊出声。
不值得。
不值得……
季萧玉安抚地摩挲着裴弦的手,又开口道:
“祖宗在上,我与裴弦之情,虽为世俗不容,可在我心中,这份心意纯净真挚。”
“我愿用馀生去呵护,与他携手同行。”
“若因这份感情,给家族给家国带来任何不妥,所有过错皆在我。”
“我此生,唯裴弦不可辜负,不论结局如何,这份心意至死不渝。”
香烟突然剧烈晃动,一阵穿堂风卷着雪粒扑入殿中,将诏书吹得哗啦作响。
老祭司突然指着祖宗画像惊叫,最中央的太祖像竟无风自动,画轴轻晃三下後归于平静。
“祖宗……显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