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弦没有一丝犹豫,裴弦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拖着咳得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踏前。
在陈墨文错愕的目光和全场死寂的凝固中,他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用尽毕生的力气,狠狠精准无比地扇了过去。
“啪——!!!”
一记清脆响亮到几乎要撕裂空气的耳光,结结实实毫无花巧地抽在陈墨文那张因愤怒和鄙夷而扭曲的脸上。
力道之大,打得陈墨文的头猛地偏向一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整个跑马场,连风声都消失了。
只剩下这记震耳欲聋的耳光声,在灼热的阳光下在死寂的人群中,馀音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陈墨文捂着脸,火辣辣的剧痛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羞辱感瞬间席卷全身。
他僵在地面上,眼睛瞪得滚圆,脸上那清晰的五指红痕迅速浮现。
所有的愤怒丶鄙夷丶自以为是的正义感,都被这一巴掌扇得粉碎,只剩下巨大空白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完全懵了。
裴弦打完这一巴掌,身体因脱力和剧痛剧烈地晃了一下,又一股鲜血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他那只染血的手垂在身侧,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他背脊却挺得如同悬崖边的孤松。
他死死盯着捂着脸和眼神一片空茫的陈墨文,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清晰,“陈墨文,你给我闭嘴!”
“收起你那套道貌岸然,自以为是的嘴脸!你凭什麽说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彻底点燃的凄厉与愤怒,响彻全场,压过了所有死寂:“我裴弦如何,是断袖还是清白,轮不到你在这里审判!更轮不到你……当衆羞辱泼脏!”
“污秽?断袖?”
他染血的手指猛地指向自己剧烈起伏的心口,又像一柄染血的利剑,直直刺向僵立的陈墨文,嘴角扯出一个惨烈到极致的冷笑,“你陈墨文……口口声声圣贤之地,行的却是构陷同窗当衆凌辱之事!你的心思,你的嘴脸……才真真令人作呕!”
他喘着粗气,咳着血沫,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陈墨文红肿的脸颊,声音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
“管好你的嘴!再敢满口喷粪……”
裴弦染血的指尖微微擡起,指向陈墨文,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我不介意……用这只手,再帮你管管!”
这当衆的一记响亮耳光,加上这毫不留情字字诛心的斥骂,如同平地惊雷。
比任何辩驳和自承都更直接丶更暴烈丶更震撼人心!
凉棚内外的死寂被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带着惊悸的震撼。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裴弦身上那个刚刚狠狠扇了陈墨文一巴掌,嘴角染血眼神如冰似火,背脊却挺得笔直的身影。
那单薄的身体里爆发出的力量,让所有人都感到心惊。
陈墨文捂着脸,那火辣辣的痛感和巨大的羞辱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看着裴弦那双燃烧着冰冷恨意和决绝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捅出的刀子,被对方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狠狠地捅了回来。他甚至……不敢再开口。
他或许,只是想和裴弦和好,只是想和好如初,只是想和裴弦一起讨论……可是他不会表达,家族覆灭的痛在他年幼时就发生了,没人教他,没有人……
裴弦不再看他,不再看周围任何一张带着各异神情的脸。
他用那只沾满自己血迹的手背,近乎粗暴地抹去唇边刺目的猩红和脸上冰凉的泪痕。
然後,他挺直了那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折断,此刻却蕴藏着无尽力量的脊背,拖着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打碎了所有枷锁般的决绝与尊严,朝着远离人群远离这片喧嚣恶意与审判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死寂的地面上,留下无声却沉重如山的印记。
每一步,都带起更剧烈的呛咳和翻涌的血气,指缝间渗出的猩红越发刺目,滴落在干燥的尘土上,晕开一小团一小团暗色的花。
阳光落在他孤绝的背影上,将他笼罩在一片巨大的孤寂之中。
他走了。
用一记响亮的耳光宣告了他的愤怒和不屈,也斩断了所有的退路。
前路是深渊还是生门?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会再沉默地忍受任何强加的羞辱。
人群死寂,久久无声。陈墨文捂着脸僵在马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茫然,翻涌着剧痛和被彻底击碎的某种信念。
那一巴掌,不仅打在他脸上,更像打碎了他心里某些根深蒂固自以为是的坚持。
矛盾至极,也痛彻心扉。
季萧玉……
在转身离去的瞬间,裴弦染血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一句不必入心後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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