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萧玉走到炕边,俯视着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解下腰间一块雕着云纹的玉佩,玉质温润,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
他将玉佩递到孙福眼前,声音低沉平缓:“认得这个吗?慎刑司的旧物。”
孙福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玉佩,眼珠似乎凝滞了片刻。
他枯枝般的手突然擡起,死死抓住玉佩,喉咙里的嗬嗬声变得急促而怪异,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浑浊的眼里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疯狂而恐惧。
“烧……都烧了……陛下……陛下的……”
他含糊不清地嘶吼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先帝……名讳……不能见光的……都……烧了……荷……荷花池……连泥……都铲了……干净……”
“荷花池?”
季萧玉眼神陡然一厉,“哪个荷花池?烧了什麽?”
孙福却像是耗尽了最後的气力,眼神迅速涣散,抓住玉佩的手也松脱下来,滑落在冰冷的炕沿。
喉咙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气声,目光空洞地望着低矮的屋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高德海上前探了探鼻息,对季萧玉微微摇头。
季萧玉收回玉佩,指尖冰凉。他环视这间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陋室,目光最终落回孙福那张僵死的脸上。
先帝名讳……荷花池……铲泥……不能见光。这些破碎的词句在他脑中碰撞,激起冰冷的寒意。
他转身,大步走出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屋子。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的凛冽。
“查。宫中所有荷花池,尤其是父皇……登基前後那几年动工修整或填埋过的。”
季萧玉的声音在夜风中异常清晰
“所有经手的内侍丶工部旧档,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关联。”
高德海肃然躬身:“遵命。”
马车碾过宫道,驶回东宫方向。季萧玉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
孙福临死前那疯狂的眼神和含糊的嘶吼,如同鬼影,在黑暗中缠绕不去。
荷花池……那下面埋着的,究竟是什麽?竟需要先帝的名讳被如此彻底地抹去?
那场看似普通的文字狱背後,牵扯的恐怕远非一个礼部侍郎的生死,而是深埋于皇室根基之下足以动摇国本的秘密。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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