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水,意识模糊下沉时,一只强有力的手将他拽起,然後是腕间尖锐的痛楚,不属于他,却为他而流。
最後,是那不容抗拒的滚烫液体渡入口中,带着铁锈味的生机。
他不敢深想,季萧玉是以何种心情割开自己的血脉。
太医很快进来,恭敬地为裴弦诊脉。
冰凉的指尖搭上腕间,裴弦下意识地朝季萧玉的方向瞥了一眼。
太子依旧垂目看着手中的文书,侧脸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冷硬。
他翻动纸页的手指修长稳定,似乎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裴弦收回目光,心底却有什麽东西悄然碎裂,又悄然凝结。
“裴公子寒气入骨,虽得……”
太医顿了顿,谨慎地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
“虽得及时压制,但内里损耗极大,需静养数日,按时服药,万不可再受寒劳累。”
太医开了方子,又低声嘱咐了几句饮食禁忌,便躬身退下。
殿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沉默像无形的潮水,缓慢地蔓延开来,裹挟着昨夜未散的惊悸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
裴弦盯着帐顶的流苏,终于还是无法再沉默下去。
“昨夜……”
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带着病後的虚弱
“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殿下千金之躯,实在不该……”
不该为我这般满腹算计的人自伤。
後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像根生锈的针,刺得他自己生疼。
他记得陈墨文那鄙夷的眼神,记得世人或猎奇或嫌恶的目光。
季萧玉翻动文书的手指停了下来。
“你昨夜若死在孤的东宫门口”
他开口,声音依旧没什麽起伏,目光却终于从文书上擡起,落在裴弦苍白的脸上
“才是真正的不该。”
那目光像初春的雪一样清冽,带着审视,却奇异地没有裴弦预想中的任何情绪。
没有怜悯,没有施舍,更没有他以为会看到的和属于上位者的恩赐姿态。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割腕喂血只是处理了一件寻常公务。
“所以,不必言谢。”
他补充道,视线又落回了文书上。
那目光让裴弦心头猛地一窒。
不是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反应。
没有他习惯的鄙夷或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务实。
仿佛他的命,在太子眼中,只是一件需要避免在东宫门口发生的麻烦事。
这认知本该让他感到被轻贱的屈辱,可奇怪的是,一种近乎荒谬的轻松感却随之而来。
至少,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是。”
裴弦低低应了一声,喉咙有些发紧。
他重新躺好侧过头,目光落在季萧玉执笔的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稳定有力,正悬在文书上方,蘸了饱满墨汁的笔尖停顿着。
裴弦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滑向那被宽大袖口遮掩的手腕,昨夜鲜血涌出的地方。
锦缎的明黄色泽下,是否缠着厚厚的布条?那伤口……深不深?痛不痛?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思绪。
季萧玉是为了救他才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