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几个庄子跑了一圈,看看冬粮储备和炭火发放,那些个狗官,不盯着点就敢克扣!”
季岑秋说起这个就有些愤愤,随即又立刻将话题拉回,“这些先不提,皇兄,嫂子的病要紧。我这一路回来,心里都惦记着。”
他看向案上那份关于火纹芝的密报,浓眉紧锁,“南疆火纹芝?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猛地一拍大腿,“对了!前些日子在京兆尹衙门听几个南边来的行商提过一嘴。”
“说他们老家那边深山里,有采药人专找这种极热极毒的玩意儿,卖给一些……咳,炼毒的人。”
他这话一出,太医们的脸色更难看了。
炼毒?这更坐实了此药的凶险。
季岑秋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连忙补救:“不过他们也说了,这东西要是用得对,也是救命的神药!大哥,你别太担心,嫂子吉人自有天相!”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麽,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对了大哥,你看这个。”
“我在城西义诊棚子帮忙时,一个老猎户给的偏方,说是他家祖传治寒症的,虽然药材普通,但据说效果不错。”
“我特意抄了一份,要不让太医们也看看,有没有能借鉴的地方?”他献宝似的将那张纸递给季萧玉,眼神热切真诚。
季萧玉接过那张字迹工整带着汗渍的纸,上面写着几味寻常的驱寒药材。
这方子对裴弦的寒毒恐怕是杯水车薪,但看着弟弟满眼关切的模样,一股暖流悄然划过季萧玉冰冷的心间。
他这弟弟,心思赤诚,体恤百姓是真,关心兄长也是真。
“有心了,朝炀。”季萧玉的声音温和了些许,将那张纸递给张院判,“院判看看,有无可用之处。”
张院判忙接过,仔细看了看,苦笑着摇摇头:“二殿下仁心,此方……对寻常风寒入体或许有效,但裴公子之症……”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季岑秋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压低声音对季萧玉道:“大哥,嫂子的事,我能帮上什麽忙?”
“要不……我亲自带人去趟南疆?我脚程快,或者,我帮你盯着点裴净思那个老狐狸?我看他最近鬼鬼祟祟的,肯定没憋好屁。”
“还有那些传谣言的王八羔子,让我查出来是谁,非打断他们的腿不可。”
他摩拳擦掌,一副立刻就要为兄长分忧拔刀相助的架势。
季萧玉看着弟弟义愤填膺又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中那份沉重仿佛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他擡手,用力拍了拍季岑秋结实的手臂:“你的心意,兄长明白。南疆凶险,你不便轻动。”
“至于裴净思和流言……”
他眼中寒光一闪,“我自有计较。你若真想帮忙,替我多留意京中动向,尤其是工部和户部那些陈年旧账相关的人和事,若有异常,速速报我。”
“皇兄放心,包在我身上。”季岑秋拍着胸脯保证,眼神晶亮,“我这就去安排,皇兄你也别太熬着自己,嫂子还指着你呢。”
他匆匆行了一礼,又像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留下太医署内凝重的气氛似乎也被他冲淡了些许。
季萧玉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案头的密报和争论不休的太医们,心头的决断已然落下。
“够了。”
季萧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让整个太医署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他目光如电,扫过衆太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孤只要结果。火纹芝,立刻派人去南疆,不惜一切代价,给孤寻来。”
“同时,给孤找出最稳妥的能最大限度发挥其药力并压制其烈性的配伍之法。”
“参髓丶冰魄草……无论需要什麽珍奇药材,孤给你们弄来。但人,”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重若千钧,“孤要你们务必保住,若裴弦有事……你们知道後果。”
太医们噤若寒蝉,冷汗涔涔而下,再无人敢有异议。
季萧玉起身,不再看他们,大步走出太医署。
寒风扑面,他胸中却像有一团火在烧。
裴宇莫的线索,季岑秋的关切,都是支撑他的力量。
但裴净思的耳目……季萧玉眼神一寒,对暗处低声道:“加派人手,盯紧裴府那个老花匠,还有……裴宇莫。”
“务必确保消息来源的尾巴扫干净。若有人敢动他们……”未尽之语,杀意凛然。
他擡头望向裴府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屋宇,落在那个被寒毒折磨的人身上。
丝竹,药,我一定为你寻来。这寒毒,我替你驱。
而此刻的听竹苑内,裴弦在又一阵剧烈的寒颤中蜷缩起来,牙关紧咬,冷汗浸透了寝衣。
意识模糊间,他似乎又看到了清晏阁窗外那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冷月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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