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萧玉霍然起身,眼中寒芒暴涨,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无比的毒链!
北疆的箭是僞装来源,南疆的图腾是火黎部标记,南疆特有的赤泥是血瘴林産物,刺客的行动必然经过南疆火黎部之手。
而陈墨文,他需要火纹芝,他污名化火纹芝从而掩盖来源或转移视线,他府上管事指证季岑秋,他借了季岑秋的别院藏匿凶器。他更是工部侍郎,有足够的权力和人脉接触到军械。
“陈墨文…南疆火黎部…”季萧玉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足以冻结九幽的滔天杀意。
他猛地转向赵德全:“立刻密传季岑秋手下最得力最熟悉陈墨文府邸的亲卫队长。孤要知道陈墨文在京中所有産业别院和暗桩。尤其是…近期有无南疆面孔,特别是具有火黎部特征比如纹身和配饰的可疑人物出入!”
“是!老奴这就去办!”赵德全领命,匆匆而去。
季萧玉坐回床沿,再次握住裴弦那只冰冷得毫无生气的手。
这一次,他眼中除了蚀骨的痛楚,还有心疼。
他坐在床边哭着说话,似是忏悔:“丝竹,对不起。我不应该答应你的要求,让你来围场,我耍耍性子,或许你也就不去了,那些谣言我真的无所谓……”
仿佛是对他誓言最微弱的回应,裴弦那长而密的睫毛,极其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笃…笃笃…笃…三长两短,东宫最紧急的密报信号。
季萧玉眼神一凛,瞬间起身。明砚的手已无声按上剑柄,眼中寒光乍现。季萧玉亲自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窗外夜色浓重,寒风凛冽刺骨。
一个黑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气息微弱紊乱,显然是拼尽全力九死一生才潜行至此。那人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充满惊恐和决绝的眼睛。
“谁?”季萧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警惕。
那黑影喘息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濒死的急促:“太…太子殿下…小人…裴宇莫公子…的长随…福安…公子…公子拼死…让小人…送来…此物…”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东西,从窗缝里塞了进来。
油布上,赫然沾染着新鲜未干的血迹,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
季萧玉心头剧震,一把接过。触手坚硬冰凉,带着血的黏腻。
那叫福安的长随似乎耗尽了最後一丝力气,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周伯…腊月初七…子时…亲眼…看见…陈…陈侍郎…和老爷…在…在清晏阁…西暖阁…密…密谈…逾时…就在…公子受寒前夜…让…把这个…给…殿下…证…证据…”话未说完,他身体猛地一软,顺着墙壁滑了下去,再无生息。窗外的暗卫迅速将其拖入更深的阴影中。
季萧玉猛地关上窗户,心脏狂跳如擂鼓。他迅速打开那沾满血迹的油布包裹!
里面,是一块断裂的边缘锋利的黑色瓦片。瓦片内侧,用烧焦的木炭,极其潦草却力透“纸”背地写着一行小字:
“腊月初七子时,陈和裴密晤清晏阁西暖阁。周目击,留瓦为凭。”
腊月初七。正是裴弦被罚入清晏阁的前一天深夜子时。清晏阁西暖阁,陈墨文与裴净思。
就在裴弦受寒的前夜,这两个人,在事发地点,秘密会面。周伯亲眼目睹,并留下了这块记载着精确时间的瓦片作为证据。裴宇莫拼死送了出来。
原来裴净思故意说给裴弦要杀陈墨文的话,是他们两个早就商量好的,还是在威胁着陈墨文?
时间,地点,人证,物证,染血的铁证。
季萧玉死死攥着那块带着裴宇莫心腹鲜血的瓦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发出咯咯轻响。
陈墨文,裴净思。好,很好。
窗外的寒风凄厉地呼啸着,如同万千冤魂的哭嚎,疯狂拍打着窗户。
东宫寝殿内,地龙的火光在季萧玉眼中跳跃,映出愤怒。
次日午时,殿内地龙依旧烧得滚烫,空气干燥得灼人喉咙。
张院判捧着刚从八百里加急的影卫“枭”手中接过的紫檀木盒,双手因激动和紧张而剧烈颤抖。
盒盖开啓的瞬间,一股霸道炽烈近乎狂暴的阳刚气息混合着奇异的草木辛辣味,猛地冲散了室内的药味和沉沉的死气。
盒内,静静躺着一株奇物:其形如灵芝,却通体呈现出一种炽烈到极致的赤红色,仿佛凝固的岩浆,表面天然生长着繁复而神秘的暗金色火纹,如同有烈焰在内里缓缓燃烧。
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一股驱散阴寒的暖意。是火纹芝,历经艰险,终于到了。
季萧玉站在床边,看着那株仿佛蕴藏着一轮小小太阳的救命灵药,紧锁的眉宇并未完全舒展,但眼底深处那几乎将他吞噬的绝望冰寒,终于被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希望之光刺破。
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昨夜那无声滚落的滚烫泪水早已干涸在脸上,留下冰冷的痕迹,此刻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和破开迷雾的凌厉。
“院判,”他开口,声音因长久紧绷而沙哑,却异常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按方配药。孤要你,务必救他。”目光扫过那株火纹芝,如同看着撕破黑暗的唯一曙光。
张院判捧着火纹芝,如同捧着千钧重担,又似捧着绝境中唯一的生机,重重点头,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老臣…必竭尽所能,请殿下放心。”他知道,这不仅是救命的药,更是太子殿下心中的希望,否则一尸两命。
明砚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在看到那株赤红灵芝的刹那,也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
他紧握剑柄的手微微松开,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裴弦身上,但那份不死不休的守护之意中,终于也掺入了一丝微弱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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