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一下,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曾代表“平安”承诺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的“安”字令牌,轻轻放在信封之上,“这个……也一并交还殿下。”
明砚接过那薄薄的信封和冰冷的令牌,只觉得重逾千斤,几乎要将他压垮。
这轻飘飘的几页纸和这枚小小的令牌,承载的是公子的命,是殿下的心碎,更是他们之间那来之不易的用生死淬炼出的情意的……诀别书。
他紧紧攥着信封和令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分担那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与冰冷。
“公子……”明砚的声音艰涩,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保重。”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重若千钧。
裴弦没有回应,只是背过身,重新望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留给明砚一个孤绝而沉默的背影。
那背影,仿佛已立于悬崖边缘,随时会融入那片无边的灰暗之中。
明砚不再犹豫,将信封和令牌贴身藏好,如同藏着两块烧红的烙铁,转身融入尚未散尽的晨雾之中。
东宫。
季萧玉刚刚结束一个冗长的晨议,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沉郁。
裴府剧变後,朝堂暗流涌动,他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裴弦那边……太过安静了。
自那日送去“安”字令牌後,再无只言片语传来。他虽理解裴弦身处监视之下的艰难,但那份沉寂,如同不断收紧的绳索,勒得他心慌。
他刚踏入书房,贴身内侍便带着一丝异样的紧张上前禀报:“殿下,方才……有人求见,自称是裴二公子的人,留下此物,说务必亲手交到殿下手中。来人……放下东西便匆匆离去,未留姓名。”
内侍手中捧着的,正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素白信封。
明砚没法儿面对季萧玉,他怕自己说漏了话,坏了自家公子的计划。
季萧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心头没来由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他认得这种纸,很普通,但……裴弦常用。
他立刻追问:“来人呢?”
“已……已走了,殿下,身法极快,侍卫未能拦住。”
季萧玉夺过信封。
指尖触碰到信封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恐慌。
他甚至没有立刻拆开。只是死死盯着那素白的信封,仿佛要透过纸背,看清里面封存的是什麽。
那不详的预感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他握着信封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书房里暖炉烧得很旺,他却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爬上後颈。
这封信……这封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铺垫如同凭空出现的信,带着一种死寂气息。
季萧玉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之人需要空气,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几乎是粗暴地撕开了信封的封口。
那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被抽了出来,与此同时,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物件,“叮”的一声轻响,掉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季萧玉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声音吸引,低头看去是那枚他亲手交给裴弦象征着“平安”承的“安”字令牌,正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刺眼的光泽。
令牌落地的声音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将那不祥的预感瞬间推至顶峰。他赠予的信物被归还……这意味着什麽?!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他猛地展开信笺。
当“季悯吟亲啓”五个字映入眼帘,当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冰冷疏离绝望和……“绝笔”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眼底的瞬间,季萧玉的心脏被狠狠抓住。
然而,当他看到信中那一段刺目的文字——“步步皆棋,字字皆算”丶“虚情假意丶精心编织的牢笼”丶“从未以真心相报”……
“荒谬!!”一个声音在季萧玉的脑中轰然炸响,压过了最初的恐惧和绝望。这谎言太过拙劣,太过刻意。
那双纯粹宁静的眼眸,那在无人处对他流露出的小心翼翼的依赖和信任……这些都是假的?这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