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位在清剿行动中表现突出的中下级军官,或在营中,或在路上,接连遭遇意外。
一时间,参与清剿的官员人人自危,行动效率大减。
朝堂上气氛凝重,各部官员奏报时都带着小心。季萧玉强撑着精神处理完紧急政务,挥退了衆人,只留下季岑秋。
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兄弟二人。
季萧玉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眉宇间的倦色和深藏的痛楚再也无法掩饰。
季岑秋看着兄长苍白憔悴的侧脸,心中揪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低声唤道:“皇兄。”
季萧玉没有睁眼,只是“嗯”了一声。
“皇兄,你还记得……我上次告诉你的吗?”季岑秋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谨慎,“关于嫂子……裴弦他……可能去‘幽泉’的原因?”
季萧玉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依旧没有睁开,但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季岑秋见状,继续道:“明砚……就是裴弦的那个暗卫。他知道的肯定比我转述的更多,也更清楚裴弦现在的处境。皇兄,我们……我们把明砚接进宫来吧?或者至少,再和他好好谈谈?”
他观察着兄长的反应,语气带着恳切:“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明砚是裴弦最信任的人,或许……或许他能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或者裴弦有没有留下什麽暗示?总比我们在这里被流言和刺杀牵着鼻子走强啊皇兄!”
季萧玉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丶挣扎丶一丝渺茫的希冀,以及深沉的疲惫。
然而……季岑秋的话像一根微弱的火柴,点燃了他心底那片名为裴弦的荒原。
那个雨夜,明砚透露的保护二字,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长时间的沉默在御书房内弥漫。
季岑秋屏住呼吸,不敢再催促。
终于,季萧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微服。去他铺子。”
季岑秋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是,皇兄。臣弟这就去安排,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城西,墨韵斋。黄昏的馀晖透过窗户,在铺子里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中浮动着旧纸和墨水的沉静气息。
明砚正低头,指尖小心地抚平一本旧书卷起的页角,侧脸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沉静专注,仿佛这方小小的天地能隔绝外界的喧嚣。
铺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阵裹着凉意的穿堂风。
明砚擡头,当看清逆光走进来的两人时,指尖的动作瞬间凝滞。
书页悄然滑落回原处。为首那人穿着低调的深青色锦缎常服,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脸色却透着一种久病未愈的青白,像是上好的宣纸被水洇过,失了血色。
他的唇线抿得极紧,眉宇间锁着一道深深的刻痕,那是连日操劳和某种沉重心事留下的印记,正是当今天子季萧玉。
他身後半步跟着的,是扮作随从的季岑秋,此刻正努力压着嘴角,但那双明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藏不住的得意和一点点“看我厉害吧”的光芒,冲明砚飞快地眨了眨眼。
明砚的心猛地一颤。
他迅速放下书,快步走到门口,目光飞快扫过门外寂静的街巷,确认无人尾随後,“砰”地一声关紧了铺门,落下沉重的门栓,隔绝了最後一丝天光。
他转身,对着季萧玉便要屈膝:“草民……”“免了。”
季萧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气短,像是强撑着精神,他擡手虚虚一挡,动作有些微的滞涩,“此地……不必拘礼。”
明砚的动作顿住,直起身。
他的目光沉静如古井,先掠过季萧玉写满倦怠却依旧锐利的眉眼,又扫过旁边像只偷到腥的猫般按捺着雀跃的季岑秋,最後落回季萧玉脸上:“陛下和摄政王亲临陋室,不知……有何吩咐?”
语气恭敬,却像蒙着一层薄冰,带着本能的警惕和疏离。
季萧玉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有些飘忽,缓缓扫过这间小小的铺子。那排列整齐,散发着陈旧墨香的书籍,悬挂的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小品,每一处细节都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品味,也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心口的空洞上。
最终,他的视线定在明砚脸上,那目光复杂极了,有探究,有审视,更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求,仿佛想从这个与裴弦最亲近的人身上,汲取一丝那人的气息。“朕想知道,”季萧玉开口,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从干涸的喉咙里艰难挤出,带着千斤重量,“裴弦……他……现在如何?”
问出这句话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明砚的唇线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铺子里。
上次透露公子在“幽泉”已是极限,季岑秋见状,立刻像只灵活的猫般蹿前一步,脸上瞬间带着点少年气的爽朗笑容,语气却像掺了蜜的软刀子,开始软磨硬泡:“明砚!”
他亲昵地叫着,仿佛两人是多年老友,“你看你看,我皇兄这都亲自来了。这诚意,够足了吧?你是没瞧见外头现在乱成什麽样了,那些个流言蜚语满天飞,简直跟长了腿似的往人耳朵里钻,比刀子还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