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弦日渐沉重的呼吸,那几乎无法掩饰的虚弱,以及空气中偶尔飘散的的血腥气,一下下凌迟着他的心。
他不敢问,不敢捅破那层纸。
只能更加疯狂地处理朝务,病情这个话题对于二人来说都太沉重了。
这天午後,难得的冬日暖阳透过窗格,洒下一片慵懒的光斑。
季萧玉被几位重臣请去了前朝议事,殿内只剩下裴弦和明砚。
裴弦靠坐在暖榻上,裹着厚厚的狐裘,面前摆着一张矮几,上面是未下完的一盘棋。
他执白子,落子时带着沉重。
明砚坐在他对面,黑子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殿内很静,只有棋子偶尔落盘的轻响。
裴弦看着棋盘上纠缠的黑白,目光却有些空茫。
阳光落在他脸上,眼下的青黑在日光下更加明显。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疲惫不堪:“明砚。”
“公子?”明砚擡起头。
裴弦没有看他,指尖捏着一枚白子,在棋盘上空悬停着,仿佛不知该落向何处。“我打算……跟悯吟说,”他顿了顿,像是在积攒勇气,“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找个清静的地方……隐居。”
明砚捏着棋子的手猛地一紧,他擡起头,看向裴弦毫无血色的侧脸,那双曾经明亮如星子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模糊的雾霾。
他喉咙发紧,声音有些涩然:“公子……是因为那个忘川吗?”
“嗯。”
裴弦终于将那枚白子轻轻落下,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还有,我在这里只会让恻吟成为靶子。朝堂上的口水都能淹死他。”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弧度,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认命的无奈,“我这身子……也撑不了太久了。最後的日子,我想……清静一点。”
他擡起眼,看向明砚,眼中带着一丝恳求,“别让他知道……我的情况。就说……我想通了,想过点没人打扰的日子。”
明砚只觉得酸楚堵在胸口,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猛地低下头,盯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格子,用力吸了吸鼻子,再擡头时,语气坚定:“我跟着你,公子。”
裴弦看着他,疲惫的眼底终于有了暖意。
“谁说不带上你了?”他轻轻地说,语气里有着开玩笑的柔和,“我还指望你给我熬药呢。”
阳光静静流淌,棋盘上的光影微微偏移。
暖榻上的两人都沉默下来,只有那盘未尽的棋,无声地诉说着离别。
就在这时,殿门口厚重的帘子被无声地掀起一角。
一道身影立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季萧玉不知何时回来了,他显然听到了所有的话。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裴弦似有所觉,擡起头,望向门口那片被光线切割的阴影。
当看清那熟悉轮廓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捏在指尖的另一枚白子,“嗒”的一声轻响,掉落在棋盘上,滚了几圈,停在棋格中央。
时间仿佛凝固了,殿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而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季萧玉缓缓擡步,走了进来。
他一步步走向暖榻,脚步沉沉的踩在砖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他的目光穿透稀薄的空气牢牢钉在裴弦骤然失去血色的脸上。
他停在暖榻前,看着裴弦。
“那我呢?”
裴弦避开了那灼人的视线,长长的睫毛垂落。
他盯着棋盘上那枚滚落的棋子:“悯吟……你听见了。”
季萧玉向前逼近一步,他俯下身,目光死死锁住他低垂的眼帘,执拗地再次追问:
“那我呢?丝竹?”
裴弦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印痕。
他依旧没有擡头,过了许久,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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