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都要请的。阎大人的身份已故于太子府,时间一长,你要以什麽名义留在京城?”萧翊清说,“更何况,瑞王想把你召在麾下而不得,如今知道你回了京,势必要赶尽杀绝。如今圣旨一下,他再恼羞成怒也做不成什麽了。”
“四叔一片苦心……”阎止握着他的手腕,抵在额上合眼默了片刻,忽而问道,“还有件事想问你,废太子如今还活着吗?”
“活着呢,”萧翊清说,“圈禁在太子府,听说疯疯癫癫的已经不怎麽认识人了。怎麽了?”
“我想见他一面,”阎止缓缓地说,“他让毓琅去取的那封信,说的都是幽州粮道之事。可是我们在幽州的时候,陈明琦虽然指认他来过,但他并没有参与当年之事。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留着这麽一封信有什麽用呢?再加上顾不得生死攸关也要让毓琅去拿,区区一封家信,怎麽就成了他太子的保命符了?”
萧翊清问:“如果这封信并不指向幽州,那又会是哪里?”
两人目光交错间已有了答案,阎止长出了一口气道:“兖州。”
阎止能出门走动时已至初夏。田高明案在御史台已经审过了一遍,今日封理清了卷宗来宫中上奏。日光投在金殿的青石板上,将衆臣的影子都拉得极长,金殿正中唯有封如筳朗声啓奏。
御史台今时不同往日,御史中丞缺位,小半年来都由封如筳暂代,人人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地拱手,再称一声封大人。腰缠金绶三品蟒带,绛红官服上绣孔雀,借着晴好的日光一照耀耀生辉,实在是殿上风流无二的人物。
阎止站在旁侧列中,心中略感宽慰,又听他继续道:“……田高明所涉走私丶受贿丶通敌三项俱已查实,证据确凿。且其为与羯人拓财路,盗取寒昙印鉴假传僞令,谋杀陈松成,以此栽赃寒昙长达十馀年,更以疫病谋害温澄。至此手中已害三条人命,更有无数百姓受其戕害,甚衆而不可计。田其人恶行累累,其罪难容。一应卷宗经世子殿下复核无异,请陛下裁决!”
皇上御笔在卷宗上提了个朱红的准字,示意盛江海拿下去:“即刻发去幽州,将田氏抄家罚没,不可疏漏一人。田尸身罚五十鞭,拖去乱葬岗,不许归葬。”
小太监应声而出,封如筳再递一封奏折,又道:“还有一事有待陛下裁决,幽州账目混乱,世子殿下领着御史台核对时,发现田高明名下有一笔幽州与兖州往来的私账,自十四年前开始时至今日,所涉白银逾两千万两。兹事体大,且涉兖州府衙,还请皇上示下。”
朝中闻声一片哗然,封如筳报出的数字太诱人了,幽州算是富庶之地,但府衙十年的税收尚且到不了这个数字,更何况是田高明一家的私産,许多人一生也没见过这麽多钱。
衆臣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间或一两声感叹,盛江海觑眼瞧着皇上的眉头越来越紧,不得不上前喊了声肃静。
皇上问:“两千万两如今在何处?”
封如筳道:“审了田高明的管家,说是已经送走了。是有人套了车专程来接的,足足运了三天才运走,自此之後便再没见过了。”
“放肆!”皇上听罢将奏折用力扔在桌上,朝中顷刻静可闻针,怒斥道,“蚀啄如此,朝堂何存!去查兖州,把这笔银子查清楚了再回来,务必一分不差,绝不能让此等蛀虫中饱私囊。”
他说罢,又点了阎止出列到:“正好你也看看这件事,去兖州一并查清楚,再来回朕。”
阎止从盛江海手中接过一封奏折,上书者是兖州通判崔时沭,状告兖州知州杨淮英借盐田贪赃,开空盐井找户部敛财。
崔时沭称,在杨淮英操纵下,当地百姓被迫挖土井再回填,周而复始无穷无尽,若不做便加徭役,直至累死井中。百姓苦不堪言,以至于爆发民乱,府衙士兵镇压之下,死了五十多个人。
杨淮英将此事奋力压下,严禁外传。崔时沭上书字字泣血,折子是偷偷送到幽州让谢家送出来,混在货品里夹带着才送来京城的,距所书之日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无人知晓兖州情形如何。
阎止见了崔时沭的名字一时觉得眼熟,他拱手刚要回话,便听身後有人出列,徐徐道:“陛下,此折另有蹊跷,还望三思为上。”
他回头看去,见出列之人站在封如筳身後不远处,却遥遥与自己的目光相对。
这人年纪约二十出头,身形瘦高,面色净白,一身素净蓝袍衬得他面容昳丽如鬼,一双利眼如同纤细精巧的金鈎,稍有纵神,便要将人连血带肉地剜下来,正是御史台侍御史,章阅霜。
皇上问:“何意?”
章阅霜拱了拱手,不紧不慢地说:“兖州盐井一事,与十馀年前衡国公所查旧案极其相似。多年後翻案重告,崔时沭安的什麽心?更何况,崔丶杨二人不睦已久,崔时沭早在十馀年前便力主彻查,最终一无所获。他这是借查案公报私仇,依臣所见,此人断断不可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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