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他……”
尚坷忽然想起谢琅的模样,俊美的侧脸上,一双疏冷的眸。
他就是这样的人。
朝宗宫是淤泥,谢琅便是淤泥里长出的白莲。
尚坷回握她的手,她不擅长安慰人,干巴巴道:“都……过去了。”
“其实,当时最令我难过的是,我娘,从小宠我,爱我的娘,她没有站在我的身边,她没有选择相信我,她和那些人站在一起,指点我,鄙夷我,想要我死。”清云的哽咽声传来,“其他人不相信我,我无法苛责什麽,为什麽她不相信我,为什麽我最在乎的人不相信我。我实在难以接受。”
“所以,那日我才对你说出那番话,那确确实实是我毕生所求。”
“有些东西,已经深刻在你的骨子里,你便无法改掉了,像我到现在,还是会无意识地讨好别人,很怕那一句话惹得别人不快。我当然知道含烟与成峰对我不是那麽的尊重,可是我害怕拒绝他们後,他们会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所以才一忍再忍。後来忍成了习惯,拒绝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今天你对他们两个所说的话,也是我早就想说的话,只是我……所幸你替我说出口,我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你难道不明白,他们便是利用这一点来逼迫你的。”
“我自是知道的……”
“那你对我,也是无意识的讨好?”尚坷忽然又问。
“我是真心想待你好。”清云顿了顿又道:“你与我截然不同,我喜欢你的性子。”
尚坷自小接触的都是男子,就算接触女子,女子的脾性也大多与男子一样,像清云这般外表端庄娴静,内心却细腻敏感的女子几乎从未见过,所以她对她有时是好奇的,不明白她为什麽可以对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这麽好,也不明白她为什麽要对一个人人喊打的恶女掏心掏肺。
清云的遭遇,她在一百二十八城除妖时,已经听过无数个版本,她早就明白,若非走上修炼之路,在这世道,女子便只是随意折辱的玩意儿罢了。
她忍不住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力。
与清云下相比,她的过往算是幸运,她是一个孤儿,但是根骨极佳,又恰巧遇到她的师父。
师父将她带回朝宗派,刚进朝宗派,有人笑她,欺她,她向来是不肯让自己吃一点亏的,便悉数还回去,甚至是加倍。
谢琅的忍耐或是清云的讨好,根本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好在除了暴戾的性子,她也是极为刻苦的,在一衆弟子脱颖而出,得到师父的青睐,最後接任掌门之位。
後来,是她自己愚蠢,是她自己掉以轻心,是她自己被权势腐蚀,听不进去批驳的话,被魏泽言的花言巧语哄得团团转,最终落得一个修为被废的下场。
“我相信你并非传闻中说的那般……恶毒。”清云的声音又传来。
“为何不信?若我就是呢?”
“若你是便是,我之前对你如何,之後对你还是如何。”
她这样说,谢琅是这样做的。
他们确实相似。
尚坷闭眼:“我做我的事,守我的心,信与不信,与我无关。”
“坷儿,你这样想,也很好。”清云的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又道:“晚儿只是脾性暴躁了些,心地不坏。你不要讨厌他了。”
“我没有讨厌他。”
尚坷不至于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他其实很懂事的,像我回来,他知道我很累,便给我捏肩膀,捶背。”清云的声音不自觉轻了下去,“他还说,他从小都没见过娘亲,以为娘亲是不喜欢他,才不见他的。当时他两眼水汪汪的看着我,我的心像是被人揪住,又酸又疼的。”
“这孩子本就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他知道你对他好,才会这样说,以此换得你的怜悯。”
她太了解了,魏泽言便是这样。
每当尚坷关心他几句,或是送给他什麽东西,魏泽言都会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先是讲述他的身世如何如何惨,如何被人忽视,如何被人看不起,再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身上,是因为自己太讨嫌,才会使别人这般对他,而後话锋一转,再对尚坷的关切与礼物涕泪横流的感激一番。
从来没有人向师父你对我这麽好。
是师父让我觉得,我也是值得人爱的。
这是魏泽言最常说的话。
也正是因为这些话,使尚坷对他産生了怜爱之心,以至于最後被他脚踩背上,还不能相信魏泽言背叛了自己。
“他只是一个孩子,我相信他不会如你所说的那样……”
尚坷不再接话。
“不过这孩子的身份特殊,确实应该警惕一些。只是若他真有问题,宫主定会发觉的,不可能带他回无烬宫的。”清云想了一想,又道。
听见谢琅,尚坷同情心不由地加重了几分,这孩童小小年纪手段了得,若是认定谢琅为父亲,长大之後定能将谢琅攥的死死的,若是再与魏泽言一样,架空他的宫主之位,实在可怕。
“天色不早了,睡吧。”
“嗯。”
清云整个身子都与她贴住,柔软又馨香,尚坷原本是要想与她保持距离的,只是说完睡之後,清云的呼吸逐渐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便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