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寻?”
男人皱眉,盯着李望寻,“你在这儿干什麽?”
李望寻显然也很意外,没想到能碰见他们,摸了跟烟掐在手里。
“我乐意在哪儿在哪儿,你管得着麽。”
被挑战了父权的权威,气氛立刻剑拔弩张,女人夹在中间推了推男人,企图和事。
“李峰!别跟小寻一般见识!”
宋津渡何等敏感,很快想明白了几人之间的关系。
李峰是李望寻生父,女人是他的後母,那孩子估计是他重组家庭的“弟弟”。
烟没点着,被李望寻捏成了瘪瘪的一条,烟丝散落。
宋津渡看到了他手上的青筋,蜿蜒如绿色的河流。
“画不画?”他忽然开口,画笔在速写本上敲出轻响。
“画!”孩子开口,带着期待。
女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孩子一眼,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说不画。
李峰还在发愣,宋津渡已经用炭笔勾出轮廓,"全家福加急价哈”。
他画得飞快,炭粉在寒风中飘成灰色的雾。
李望寻发现他故意把父亲画得阴沉沉的,孙珠慧的面中拉得老长,眼睛是明显的下三白——一般来说这些缺点都是要给美化一下的,但宋津渡反而画得更夸张了。
他随手地扯下那副画,扔垃圾似的扔给了他们。
“二百八十八。”说罢扬头示意他扫码。
“什麽?!”孙珠慧嗓音尖利,大喊了一声,“不是说十五块画肖像吗?!”
“那是单人肖像,加急的全家福是另外的价格,大姨——。”
被坑钱还被叫大姨,女人气得要跺脚,刚要张口和他争辩。
宋津渡忽然加大音量,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周围的人都听得见,“您不会不想给钱吧?”
李峰脸色更难看了,他年纪大了越来越好面子,当然不好意思在游乐场门口和宋津渡争吵,拉扯着止住女人的话头,低声吼她“你还嫌不够丢人麽?!”,接着点开手机扫了码,扯着不甘心的女人愤愤地离开了。
宋津渡笑盈盈地送走他们,临走还送了小孩一个气球。
很快又有人来找宋津渡画肖像,他连画了三幅,李望寻就沉默着坐在他旁边,怔怔地看他工作。
画完第四幅,天已经擦黑,宋津渡总算得了空,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李望寻,“心情不好?”
李望寻苦笑,“你不是已经给我出了口气了麽?”
宋津渡没接话,擡头望天。
李望寻继续开口,开始讲述他的往事。
“高中时候我妈就死了……脑出血。”
他声音冷冷的,和傍晚的天气很契合,“我爸连葬礼都没给她办,三周之後就娶了孙珠慧,逼我管她叫妈。。。。。。我没干,之後就一直跟奶奶生活,他们再没管过我。”
宋津渡对他的故事早有所知,但亲口听到还是有不一样的感觉,简单几句话,讲述了流着血的故事。这样阴冷而绝望的恨,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太残忍。
暮色像一滩打翻的墨水,渐渐洇湿了游乐场的天空。天已经彻底黑了。
宋津渡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轻轻拍拍他的肩,轻声在他耳边低语,“都过去了。”
李望寻低着头,从兜里掏出手机心不在焉地乱点,“是啊,都过去了。”
再擡头,他看见宋津渡苦哈哈地看着自己,眼里充满了凝重,还有一丝局促。
不是,他为什麽看起来这麽悲伤?
心里像是被什麽东西轻飘飘地划了一下,不疼,但有点……别扭,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呼出一口浊气,尽量把语气放轻松,“操,又不是你的事,能不能别反过来让我安慰你?再说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宋津渡勉强收起了眼里的凝重的神色,“我知道,这种事儿……过不去的。
李望寻近几年一直在写小说,刻意地养成了观察人的习惯——宋津渡共情能力异乎常人,尤其是在涉及原生家庭的时候。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呆呆的,其实是在保护自己不被过多的情绪影响。
“得了,走,请你吃饭!想吃什……”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宋津渡从刚刚的情绪里缓过来点儿了,正用一种幽怨且不信任的眼神看他。
“干什麽啊?这麽看着我?”
宋津渡纠结了几秒,还是选择了开口:“你上次说请我吃饭,是我付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