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梁邮村刚连续三天办了红事,三场流水席,给成禾真忙得不行,三天以後腮帮子都累了。
她单肩挎着包,沿着小路走过十字口。下午六点,呼啸的冬风和卷积云都是深色的。
附近的理发店的音响在放徐小凤的《心恋》。
“我想偷偷望呀望一望他
假装欣赏欣赏一瓶花
只能偷偷看呀看一看他
就好像要浏览一幅画……”
歌声悠扬,就是设备太差了,动不动有卡顿和雪花音。不过她没有在听,把家里给织的厚实红手套带上,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转角处的人。
非常非常年轻的男人。黑色大衣下,穿藏蓝色高领毛衣丶深灰色长裤,背影挺括修长,人高,腿很长。
生面孔。绝对不是村子里的人。谷红郦电话里老说的大城市气质,很虚无缥缈,但这一眼,成禾真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标标准准的城里人。
对方背对着她,正在讲电话。内容飘进她耳朵里。
“他要决定了就这样吧。意见?什麽东西,应该存在吗?”
悦耳清凌的音色,不过是接近轻讽的笑,包裹在克制的温意里。不过仍是带刺的,这种不悦传达得非常清晰。
尾音被冬风很快吹散。他微微侧头,敏锐发觉到有人,直接迈开步伐往前走了。
那种毫不留恋丶接近落拓的冷意,和他被风吹起的衣角一起,卷过阵木调香气,钻入她感官。
熟悉的场域被破坏,即使对方并非有意。也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个,”
成禾真忽然开口:“你有东西掉了。”
地上好像是有吧?
太黑了她其实也看不清。
但是好奇心驱使着她,看看对方到底长什麽样子。
对方转过头,漆黑的眼无声盯着她。
成禾真怔了一秒,瞳孔微妙收缩。
男人却走过来,温和地冲她笑笑,从大衣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她:“给。”
成禾真自以为把警惕藏得很好,她把红包推回去,皮笑肉不笑,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近乎防御的姿势:“不用,谢谢——”
“前两天有喜宴,本来就该随给小孩的。”
他讲话很随和,把红包往她书包的侧面一放,唇角笑意深了些:“讨个彩头。”
信他个邪,厚得要把红包撑破了!
周围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这条巷子拐角没人,路灯孤寂亮起。
只有他俩。
……只有他俩?!他特地选的这里勾引她上套?!
成禾真的直觉警报已经作响,脑海里已经预演了一成串完整画面。骗进更遥远的地方卖肾在冰冷的浴缸里醒来馀生尽毁——
她僵着面孔,刷地退了一大步,拔腿就跑。
边跑,边像个开了的烧水壶,呜尔哇呜尔哇地朝村里英勇通报:“我去骗子来了骗子来了!发假钱割腰子的骗子,快去报警!!”
望着女孩夺命狂奔的身影,周颂南站在原地目送,擡手摁住阵阵发紧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