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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周颂南垂眸,看着她的眼睛,没什麽表情地打量了几秒。一般来讲,越浓的黑夜里,越方便看清人。因为有夜色环境做掩体,人们面部相对放松很多。
成禾真的瞳孔看起来是黑色的。
其实是深棕。以前在周家,她会站在凳子上,从很高的餐柜里,偷偷拿他收纳好的十几种咖啡豆,烘焙程度各不相同,她每种挑一颗,对着镜子对比眼珠颜色,把最像的那颗私自命名为愿望成真豆,以後大考前就只喝它,反正都要加致死量的牛奶,没区别。她喜欢在无意义事件里展现毫无必要的忠诚。就像来周家第一天时,她那条丑到震撼人心的裙子,她明明也不爱穿,但因为是从彭城穿过来的,不管别人怎麽背地里讲,洗干净後她依然会抽空穿出去,而且走起路来也很坦然自得,路过有反光的地方,还会欣赏一下,骄傲的小孔雀一样。
她的这双眼睛,看谁从来都是一个样。直愣愣地,即使有情绪也很难藏住,无论快乐悲伤都像夏日树影,风随便吹吹,叶片一晃,影子映在地上,清晰可见。
现在她看上去,似乎跟那时并无分别。
可怎麽会呢,人越长越高,越走越远,越变越陌生,都是必然的。
只能是比以前更会僞装。
周颂南是记仇的,只不过对他来讲,有更重要的事,对爱恨情仇不太上心,不爱钻牛角尖,有那时间不如多睡几个小时——但踩进他红线的人,一个也不会忘。别说再联系,有时候公共场合遇到了也懒得维持社交礼仪。
成禾真这次是例外。可他其实不太明白,她为什麽要揽这个麻烦上身。
为了几句难听话吗?显然没这个必要。
“下次不要这麽冲动了,何况是别人的事,”
周颂南手虚搭在车门上,在关门前说:“跟你没有关系,没必要多事。”
没什麽起伏,听起来很平淡的一句话,完全挑起了成禾真的火气。
她左手握住车窗窗沿,把门砰地关紧,从开到底的车窗探出头,清脆地冷笑了声:“跟你没关系吧?换哪个认识的人都一样,我听不惯。”
周颂南盯着她几秒,忽地也笑了:“怎麽没关系?”
他俯身,与她平静对视。
“我跟他家人也许会有合作,如果以後她是我的甲方,那她弟弟爱说什麽说什麽,讲两句也死不了人,钱到账就行。”
成禾真盯着他,发现他不是冲动发言。
张了张嘴,有几秒什麽都说不出来,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和掩不住的震荡。
“周颂南,你——”
“怎麽,想说对我很失望?”
周颂南微讽地翘了翘唇角,直起身来,退後两步,双手自然落在西裤兜里,眼垂下来,温温反问:“你不是早都失望过了麽?”
成禾真咬牙切齿:“我再管你的闲事就是狗!”
她扔下这句,二话没说,发动车子一踩油门开远了。不过还是没忍住,从後视镜里看了眼,男人站在原地,只是低着头,似乎拢住风点了支烟,身形修长落拓。
等车开到主干道上,沈艳秋在後排坐得七扭八歪,幽幽叹了口气。
“你们俩这都能吵起来?搞什麽呀。”
明明都是挺和平的内容走向。
成禾真在大路口一个拐弯,难掩悲愤:“我饿了,吃人饭t去。”
沈艳秋噗地笑出声:“水果布拉塔不是食物?你刚刚不是吃得挺欢。”
她开快半小时,开到离沈艳秋家不远的地方,从西侧的弄堂拐进去,斑驳的石墙上藤蔓无声绕过,再走不到一百米,有家营业到凌晨的米粉店,招牌灯箱黄红相间,十分喜庆。老板是湖南人,工作日生意很好。
里头没位置了,俩人多搬了个凳子坐在外边。
成禾真点了辣椒炒肉和红烧牛肉配一份粉,点完後熟练滑进微信,打算立刻马上把周颂南删掉,不过沈艳秋眼疾手快,把她手机夺下来,哭笑不得:“你多大了,还要搞绝交这套。”
“搞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