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明终于後知後觉反应过来。
祭孔宴祝台上的那一眼,并非寻常啊。
咦~啧啧。
她们认得出叶莺的车驾,自然也有旁人认出。
竟有当街拦车,自荐诗文的……
幞头上还簪了一朵菊花。
这是自荐诗文,还是自荐枕席?
崔沅面沉似水。
叶莺促狭地看他一眼:“让念来听听。”
那个士子以为真被贵人看上,激动得都有些磕磕巴巴,好容易背完。
不曾想,是一个十分冷淡的男声点评了他的文章。
言辞算不得犀利,也无嘲讽,精确指出七八处问题後,又淡淡道:“天分既定,便该越发用功,而不是想着旁门近道。”
这声音冷冽中透着股威仪,令那士子脸涨红,讷讷称谢。
马车离开时,崔沅只从帘缝淡淡看了他一眼。
眉眼端正,中人之姿罢了。
还没凌霄生得清秀。
怎地好意思?
看一眼倒在隐囊上快要笑死的叶莺,让人牙痒。
……实在难忍。
这次祭拜回去後,皇帝似乎很忙,忙着清理门户,填补空缺,与朝臣斡旋。一连近十日,叶莺只见着了他两回。
她便主动去了一趟紫宸殿。
正值严冬,殿中烧着地龙,暖乎乎的。她解下斗篷,在门口抖去一身寒气。
皇帝正伏案写些什麽,忽然听得一道薄嗔:“就知道您又不顾龙体。午时都过半了,还不打算进膳吗?”
皇帝擡头,他那女儿面带小怒站在门口,背後是雪景,身上郁金裙,花朵一般娇俏。
听见这絮絮叨叨关切,疲惫瞬清,皇帝开了笑。
这天他问了叶莺一个问题:“若日後成婚,你是想驸马多些陪伴,还是前程?”
叶莺咬了块玫瑰果馅儿蒸糕,看着皇帝几天未修剪的须髯,眨了眨眼,“在此之前,您是想要一个孝顺恭谨的驸马,还是得力的心腹臂膀?”
她道:“时时黏在一起自然是好。只若是我,因年轻时的爱欲冲动放弃前程,难保将来情意消後会不会遗憾,会不会心生怨怼。”
皇帝没说任何,只又过了数日,紫宸殿下来两道旨意。
一道是崔沅起复,任命其为尚书右丞,掌管诸司,纠正省内。
一道赐婚旨意,将婚期定在来年元月十八,并将永兴坊的宅子赐为嘉阳公主府邸。
永兴坊的宅子是先帝时宜城长公主的住处,这位长公主膝下不曾生养,前些年过世後,宅邸便被朝廷给收回了,一直无人居住,但保养得很干净,不日便能入住。
公主婚後都会有自己的宅邸,这不算稀奇,也就因为位置紧靠着皇城让人艳羡了一番。
稀奇的是国朝驸马向来只能任些闲散官职,不曾想,这位崔相长孙,不,该改口称“崔右丞”了,竟简在帝心至此。
尚书右丞,正四品下,管兵部丶刑部丶工部十二司。原先的左丞才被夺官,尚且空缺,则崔沅便要兼管吏部丶户部丶礼部十二司。
不仅娶了公主,还升了实权官儿……
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也没有这般划算。
这天散朝,崔相听了一耳朵的恭维话,自己都说不出是什麽心情。
沉稳淡然了这麽些年,今日却破天荒的好说话,对着笨手笨脚上错茶水的小黄门也和颜悦色。
阮姑姑和云扶特别高兴,“瞧,陛下多麽疼爱殿下。”
因她们之後也会跟着她去到公主府,管理府中的侍从和女官班子,自然与有荣焉。
叶莺想到那天见他一身绯袍的样子,官服威仪,衬得人锋芒毕露。
一整天,眼里都带着明显笑意。
即使没见面,崔沅也能想象她那眉眼弯弯的得意样子。
应只有他不大满意。
元月十八,去今还有一个多月……
心底像是落了一根猫毛,轻飘飘,簌簌麻,挠过却解不了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