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2
上课铃声响起,化学老师怀里夹着一叠书,手上拎着一个木质盒装的实验器材走进班里,笑眯眯得让同学们打开课本。
他叫羊伟周,已经五十多岁。许是成天乐呵呵的,头发依旧黑而茂密,而且课又上得极好,风趣幽默,不少同学亲切地称呼他为“老羊”。
“哟,新同学!”羊老师一进班里就注意到宋辞旁边多了一个男生,转头看了看黑板上的名字。
“唐葹同学是吧,地政班下来的?化学这门课可不好学,我只见过化学改政治的,还没见过政治改化学的。你这孩子,有勇气。”羊老师知道从五楼下来了个学生,先给他提了点醒顺带夸了夸,“奥,对了,我们已经上完一本书了,就有机化学那一本,你先自己看看,不懂的来问我,也可以问你的同桌,他化学成绩不错。”
说着看向宋辞,“宋辞你看你可以吗?”
“老羊没问题!”宋辞比了个大大的OK,转过头来,本想着对着唐葹友好一笑,却不小心笑过了,一脸灿烂,甚至可以说谄媚。
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还睁着个大圆眼用几年前的广告词开玩笑:“同桌,以後哪里不懂就来问我。你当我是家教机,哪里不会点哪里。”
唐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没有什麽表情,也没有说话。宋辞倒是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松了松咧着的嘴,赶紧移开了脸。
唐葹皮肤很白,却有着一双很黑的瞳仁,但有点太黑了,如同结冰的墨一般。
宋辞第一次看到那麽一双眼睛,觉得它们缺少人们心情起伏时冒出的情绪化碎片,像两片乌云就盖住了的天,看不透。
他琢磨了一会,如果非要安上一种情绪,那似乎是隐忍的悲伤。
宋辞一向乐观开朗热心肠,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同桌,就总是时不时地要转头去看几眼。
这一下就注意到新同桌低着头盯着化学课本,眉头紧锁。起初宋辞还觉得他可能是被题难住了,正想靠过去看看,却发现他左手捂着胃的位置,额前淌出一点细汗,尖尖的下巴抵着围巾,露出没什麽血色的唇。
“胃疼?”宋辞凭借自己少数几次的经验做出判断,想起自己下课刚接的热水,便赶紧从窗台上拿下玻璃水杯,往他怀里一塞,压低声音开口:“给,捂着可能会舒服点。”
唐葹手背突然被水杯放过来时的温热覆盖,心里一惊,但还是下意识握住了杯子。
“不用客气,我刚接的热水,暖着呢。”
温度透过玻璃传递到手心,却被防水材料的校服外套挡住,手心的温度却渐渐升高,越来越烫。
唐葹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冒汗,脑袋昏昏沉沉,隐隐约约额头上盖上了一双冰凉的手,接着就听见耳边宋辞急匆匆的声音。
“老羊,我同桌可能发烧了!”
羊老师正在黑板前忘我地写着板书,突然听见宋辞这麽一嗓子,粉笔被吓断了一截。
“我申请送他去医务室。”
“发烧了?!”羊老师赶紧走下来,甩甩手上的粉笔灰,在唐葹脑袋上探了探,确实有些发烫,“那你快陪他去。”
唐葹睁开眼,脑袋依旧昏沉。
“同桌,我扶你去医务室,你发烧了。”宋辞声音绕在耳边,像泡在水里时岸上传来的声音。
唐葹站起来头昏得厉害,宋辞扶着他的力气很大,唐葹迷迷糊糊地被带出了教室。
冷风一吹,意识稍微回来点,唐葹挣开了宋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有点发红的眼睛略显防备地看着宋辞,递出手中的水杯:“谢谢,我可以自己去,你回去上课吧。”
宋辞手里一热,没顾得上愣神和委屈,脱口而出:“我已经和老羊说好了,要护送你去医务室的。”
唐葹没再继续说话,只是又偏头咳了几声,擡脚往前,宋辞跟在後面,盯着他晃动的头发看。
上课时间教室外空无一人,只有两个少年的脚步踏在楼梯上,一前一後,像是一幅协调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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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在行政楼二楼最西侧,因为在房子内部,又正值秋季,所以中间的过道总流窜着一股冷气。
宋辞发现唐葹又轻轻蹙了蹙眉,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神态与最初在他身边坐下吹到冷风时无二。心里嘀咕:
“他看起来也太弱不禁风了吧,之前校园跑是请假了吗?青少年健康素质锻炼手册怎麽说来着?强身健体,健康体魄,长远人生。”
宋辞心里冒出一连串的想法,但经过之前的短暂接触他是绝对不敢在这个还摸不清性格,面上态度冷冰冰的同桌面前直接说出“你太虚了”的话。
在这位看起来不愿和任何人交流的同桌面前说出这种话,宋辞都能想象到他拧起眉,擡眼淡淡扫他一眼,留下高冷背影离去的场景。
友谊没发芽就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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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里张医生正伏案写着什麽,门把手转动,走进来两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