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他为数不多的梦里,全都是她。可笑他直到方才,还在期待着她向他服软。不,不需要服软,哪怕她只是向他笑一下,以往的种种,他也许,都可以不计较。
可她,根本不打算给他任何回应。
“郎君,再走十里有驿站,”郭俭牵着马送过来,“要不要休息?”
裴恕沉默着,许久:“快马通知驿站,收拾洁净房屋,准备饭食。”
他恨不得片刻不停,一日之内返回长安,可她不行,她跟着薛临东躲西藏,这几天都不曾休息好,总得让她喘口气。
翻身上马,迎着干冷的空气,加鞭而去。多麽可笑,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忍不住,要为她筹划。
“开门,”王十六用力砸着车门,“裴恕!”
没有人回应,裴恕去了哪里?
手砸了太久,迟钝的疼,激怒的心情渐渐平复,王十六靠在车壁上,慢慢调匀着呼吸。这样冲动并没有用,就算她能叫开车门,外面全都是裴恕的人,难道她能逃得掉?
她得耐心些,她得好好想想,她一定能想出办法脱身。
两刻钟後。
车子在驿站门前停住,裴恕打开车门,王十六一跃跳下,迅速向四周打量一眼。
郭俭在左边,张奢在右边,各自都带着十来个侍卫,不动声色将所有的出口堵住。他防着她,硬闯是闯不出去的。
还要再耐心些啊,急不得。王十六低着头迈过门槛,裴恕不远不近跟在身後,以为她会闹,会逃,她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往里走,让他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下意识地窥探她的脸色。
驿丞事先得了吩咐,此时并不敢大肆铺张,只选了妥当的仆役在前引路,王十六很快来到落脚的院落,四下一望,前廊後厦,四面高墙,外面是驿站的守卫,身後是裴恕的侍卫,依旧没有任何能逃走的机会。
所以,还要等多久?等到了长安,再想逃,就越发艰难了。
心情急躁着,快步进门,咚一声撞上。
裴恕被关在门外,身後仆役来来往往,送来热水巾栉,净面漱齿之物,裴恕摆摆手,命人退下。
倒了冷水,兑了热水,试试不凉不热了,伸手推门,才发现门从里面锁着。
很好。她躲在里面,是不肯见他,还是想逃走,去找薛临?
屋里。
王十六抽掉窗户的插栓,只能推开很小的幅度,莫说她,孩童也钻不过去。这麽大的房间,却只向着院里开了这一扇窗,院里又到处都是他的侍卫。他故意如此安排,为了防止她逃走。
失望之後,意外地安静下来,王十六望着外面三五步一个,警惕把守着的侍卫,细细回忆。
元宵那夜,裴恕刚出现不久,李孝忠就带着人马赶来救援,请走了裴恕。薛临趁机带她逃走,那些耍百戏的,踏歌的,全都是薛临事先安排,为了拖住裴恕,不让他追上来。
薛临是打算带她走的,至少在那时候,薛临并不准备抛下她。
那又是为什麽,他最後突然那麽说?
身後有动静,咔!锁好的门闩从中劈断,门开了,裴恕收刀还鞘,提着热水进来。
王十六下意识地戒备,他压着眉走到近前,按她在椅子上坐下,又在银盆中加水。
低低的水声中,他凤目微垂,衣服没有换,胸前有干涸的血迹,王十六心里突然生出歉疚,转开了脸。
裴恕加够半盆水,拉着她的手,放进盆里。
王十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这情形,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是了,长安城外那个夜,他们的第一次,就始于这样一盆温水,他为她洗手的瞬间。
脸颊上突然发了烫,王十六急急抽回手。
裴恕擡眼,看见她腮边迅速晕染的红,她目光中终于有了别样的情绪,让他呼吸一滞,几乎是与她同时,想起了那个意料之外的夜晚。
那夜,他也是这样拉着她,给她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