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情人（第1页）

情人

“良夜待情人。”花灵躺在楚重云怀里吟咏道。

“今夜恐怕并不能算良夜吧。毕竟发生了这麽多事。”楚重云随口道。

“你怎麽不说不能算情人？”花灵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

楚重云一时被呛得语塞，低着头幽幽地说道：“在我眼里，你当然是我的情人，只是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是什麽？”

“情人。”花灵直接说道。

突然听到对方的回答，楚重云十分动容，她情不自禁地将怀中的白衣少女抱得更紧了些。这温存的时刻在两人的心里就好像做梦一样。她们都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麽一天，这麽一刻沉浸在情欲与恋心中。

尤其是楚重云，她干涸的心里像是被灌入了无穷无尽，奔流不息的大河之水，里面汪洋肆意，浪潮汹涌。她感觉此刻应当是自己此生最幸福的时候了。

楚重云吟咏道：“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她忍不住想将自己的思念之情传达给对方。

“你知道吗？在过去的许多个夜里，我也想这诗中所说的一样辗转难眠地思念着你。”楚重云又继续说道。

如此直白热烈的话，让花灵十分动容。

不多时，楚重云又突然说道：“你还没有问我的名字呢。”其实楚重云有许多机会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可是对方一直不问自己的名字，仿佛对她的名字毫不在意一样。于是楚重云也赌气一般一直不说，除非对方想起来问她。可直到现在这一刻，对方说自己是她的情人，也没有要问她名字的意思。这让楚重云十分介意，于是她忍不住将名字的事提出来。

楚重云说完这句话後，就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回答，眼里仿佛有着某种期盼，又好像什麽也没有。

楚重云炽热殷切的目光让花灵忍不住心虚地别开目光不敢与她对视，她敷衍道：“我忘了问，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是楚重云。”楚重云认真地回答道。

“重云。”花灵试着这样呼唤她。

“嗯。”对方这样回应着。

“你有想过以後吗？”楚重云问。

“没有。因为我就要死了。”花灵毫无波澜地回答道。

在听到对方说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楚重云不由地揪心起来，问道：“是和噬心蛊有关吗？”

“不是。”花灵语气淡淡地回答道。

“那是因为江湖衆人即将围攻摧花谷吗？”楚重云不死心地接着问道。

这时花灵嗤笑一声，冷冷道：“凭那些人也配吗？”

这些回答排除了楚重云心里最担心的两件事，让她心中反而更加不安，因为等待自己的或许会是更加可怕，自己无力挽回的那个答案。她一时有些不敢接着追问下去了。

本来楚重云心中想的是和花灵一起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她们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人生。她心想，即便是还有噬心蛊的顾虑，有息血的存在也是不用太过担心的，再不济还有师傅呢，到那个时候她们会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办法拔除噬心蛊，而且就算终她们一生也找不到那个拔除的方法，馀生都在噬心蛊的折磨下度过，只要她们能携手相伴，这些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花灵的想法，不知道对方又是否愿意如她心中所想一样馀生和她相伴。因为，即便花灵说自己是她的情人，也不代表她楚重云就在对方心中不可或缺，独一无二，以至于愿意和她共度馀生。楚重云忧虑于若是哪一天对方对自己感到厌倦，情意不再，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而她自己又会是怎样一种光景呢？

一想到这份浓郁的情意在将来的某一天可能会消失，楚重云就不由觉得全身冰冷，心脏因想到这种可能而恐惧得颤抖起来，一种巨大的寂寞和虚无让她如坠深渊。她永远也不想放手，即便只是想到这种失去对方的可能也让她无法忍受。就在楚重云忧心忡忡的时候，突然又听见自己怀中的花灵如鬼魅一般的声音——

“在我死之前，我会先杀了你，这样我们也能够在阴间相伴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花灵语气相当温柔，好像在说什麽美好的预想。说完这句话之後，她注视着楚重云的眼睛，而楚重云也同样望向她的眼睛。两人都希望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窥探对方的内心，但她们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的只有浓郁的情意，还有重重迷雾。

其实在听到对方说要在自己死之前先杀了她时，楚重云心中悚然一惊，不是害怕，不是怨怼，也不是愤怒，只是震惊。她顿时感觉自己心中像有一团火在烧，一种名为毁灭的东西带来的磅礴生命力涤荡着她的胸膛，让她感觉自己的生命被某种东西点燃，在毁灭的路上加速燃烧，越来越热烈，直到化为灰烬。

对楚重云来说，伴随死亡的强烈的情感像重锤一样重击着她的心脏，让她心中酸涩丶疼痛，一种极致的欣喜和悲伤在她心中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片刻之後，楚重云撇开目光，不知望向何处，平静地说道：“若是能为情而死，也不枉此生。”

“不枉此生吗？”花灵喃喃道，并在心中琢磨着这句话。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是确定的，尤其是终点已经被自己完全设置好了。她现在是为对幽鬼的复仇而生，不久的将来也会为对幽鬼的复仇而死。她注定要在黑暗中慢慢腐坏。她从不认为自己的人生除了复仇之外还有什麽其他的意义，外界寻找的一切刺激只是她通往既定终点的调剂，包括楚重云，即便她是最特别的一个。

她再度与楚重云对视，看到了对方眼中清如朗夜山风，又如云中隐月般的含蓄温柔。疏阔清举，足以怡人。而楚重云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也满怀柔情地对对方展露笑颜，毫不吝啬地传达给对方自己对她的情意。

看到这毫无保留的温柔笑意，花灵不由得心颤了颤，心中好似有无尽的暖流抚过。这让花灵忍不住抚上对方清雅疏朗的脸，手指轻柔地在对方舒朗修长的眉目上细细描摹。苍黄的灯火给楚重云的面容更增添几分沉静温柔，如梦如幻，令人沉迷。让花灵心中忍不住想将这份温柔独占，并将它带进自己的坟墓里，让它永远只能属于自己。

其实花灵说会在自己死之前杀死楚重云可不是简单说说的，而是心中的确有这个打算。她直接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向对方说出来，不仅是想看对方对自己这份感情的态度，更神秘幽深的心理是向对方发出一种邀请，一场共同奔赴花灵她自己注定要毁灭的命运的邀请。只不过这注定要毁灭的命运是花灵她自己的，而不是别人的，更不是楚重云的。即便这份邀请是以花灵不容反驳的陈述形式来表达的，但只要楚重云不主动跳进这明显的罗网里，就不会被困住。

但楚重云似乎是心甘情愿地坠去对方这编织好的罗网里，等待着对方在她不知道的某一时刻突然收网。

因为花灵说的不久的将来会到来的死亡，楚重云本来因为和花灵的这份情而燃起的心中的火焰，又因为花灵的死亡邀请在暂时消沉之後又更爆裂地开始燃烧，这是一种毁灭的力量。

她想问花灵到底她不久会死去的原因到底是什麽，但最终她还是不忍开口去问，话在心中绕了几圈，说出口的只是——

“你接下来要如何做？我又还能为你做些什麽？”

“你什麽也不需要再为我做，只需要等待。至于我要做的事，你也不需要知晓。”花灵回答道。

听到花灵的话，楚重云心凉了半截。这不仅仅是因为花灵对她如此隐瞒，还有事关她师傅诸筠安危的担忧。即便楚重云愿意为情而殉死，但世间的和师傅师妹的感情总是割舍不断，就像从前她内心还是一片死寂时，却还是因为对师傅师妹的牵绊而迟迟不忍皈依遁世一样。

在撞见黑衣蒙面的师傅和花灵在这摧花谷洞xue会面交谈的时候，楚重云其实没有听清她们具体说了些什麽，但看到自己师傅这失魂落魄样子，她就猜到这其中肯定有自己无法承受的秘密，这秘密或许正是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毁灭掉花灵还有师傅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楚重云心里又燃起希望——如果解决这个秘密的问题，或许一切又都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既能解开师傅的心结和困境，也能拯救陷于未知深渊的花灵。

但是花灵却并不愿意她来插手这些事，甚至不想让她知道。意识到这一点，楚重云心中暗暗有了计较，她要自己调查搞明白这一切的始末，为了花灵，也为了师傅。

于是，对于生的火种在这幽微的地方升起复又灭，灭又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