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微微喘息的片刻,颜一行想起小学的某个午后。
&esp;&esp;那天白鹭逮住一只蚱蜢,兴高采烈地将它抓进细口的玻璃瓶里,摆在地上。
&esp;&esp;他同白鹭一起蹲在那,看蚱蜢反复往上跳,又反复跌落下来。瓶口就在离蚱蜢不过五公分的地方,它拼尽全力却始终在做无用功。
&esp;&esp;最后白鹭看它可怜,作弄够了将它倒出来,看它一下蹦跶进草丛,消失不见,笑着歪头对他说:“颜一行,蚱蜢真傻。”
&esp;&esp;现在他就是那只蚱蜢。任由他疯狂跳动,也跳不出那瓶口,除非白鹭将他从无形的瓶子里倒出来,豁免他的缓刑。
&esp;&esp;然而被蒙在鼓里的白鹭又该从何得知他在这徒劳地蹦跳着呢。
&esp;&esp;“你可以成为医生。白鹭。你可以成为任何人,做成任何事,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esp;&esp;他也只能给予这点到为止的安慰,
&esp;&esp;“别再为我难过,养好身体才有力气照顾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esp;&esp;眼看白鹭睁大的眸中闪起光点了,颜一行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么?”
&esp;&esp;“当然!”
&esp;&esp;白鹭答得不假思索,他的声音拔高了,苍白的脸因为激动有了丁点血色,双手搭住颜一行的肩头,俯身看住颜一行,用力点头,
&esp;&esp;“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我保证。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esp;&esp;“一辈子……是么……”
&esp;&esp;颜一行侧过脸去,“好。”
&esp;&esp;顿了顿,又说,“再不回去,该下课了。”
&esp;&esp;白鹭如梦初醒,嘴里“啊”了声,连忙握住轮椅的把手。然而准备推动轮椅的前一秒,他又心有余悸,低声询问,“……我可以推你回教室吗?”
&esp;&esp;颜一行闭了闭眼,苦笑,“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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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回教室的路上,何红迎面走来,她焦急慌张的神色在看到白鹭推着颜一行后懈下来,长长缓了口气,放慢了脚步,视线在颜一行和白鹭之间来回,手机握在胸口。
&esp;&esp;白鹭看出她的不对劲,她肯定刚哭过,脸上还带着泪痕,脚步也是踉跄的。
&esp;&esp;“……我来吧,白鹭,我来吧。”
&esp;&esp;她握住轮椅的手也颤抖着,明显压抑着什么。
&esp;&esp;然而白鹭却不敢问是出了什么事。他怕又有人出意外,无论是谁,他都不想再经历一次苦痛袭来时无力的绝望了。
&esp;&esp;耳边冷不防又响起那一声:“白鹭,痛不痛。”
&esp;&esp;白鹭看向声音的主人,对方也正用浅淡的眸子望着他,平静的面庞情绪无迹可循。
&esp;&esp;怎么办,颜一行。命运又会跟我们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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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白鹭的心一直悬着,直到放学,在校门口看到白色奥赛德。然而当颜春明从车里走出来时,白鹭看到他眼中的红血丝,知道某些不幸还是发生了。
&esp;&esp;沉默地在后排坐定后,白鹭目不转睛地盯着开车的颜春明和副驾坐着的何红。然而两人之间却没有一句话。
&esp;&esp;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白鹭下意识发抖,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他的双腿发酸,发软,前倾的身体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座椅上滑下去,于是他将双手按在座椅上,十指紧抓着椅子边缘,然而颤抖并没有止歇,反而愈演愈烈。
&esp;&esp;白鹭沉浸在等待不幸的现实彻底剖露在他眼前的一刻,度秒如年,直到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esp;&esp;他的肩头剧烈地耸动了下,沿着手自下而上看向颜一行的眼睛。
&esp;&esp;“别怕。”
&esp;&esp;颜一行迟疑片刻,稍稍用力,将他紧按着座椅的五指握进手心里,低声重复。
&esp;&esp;“别怕。”
&esp;&esp;何红侧过头来,看到少年交叠在一起的手,撇过脸去,空落的无名指抹过眼角。
&esp;&esp;踏进颜一行家门的那刻,看到陆月琴和白仁华都好好地坐在桌前,白鹭悬到嗓子眼的心落下了。
&esp;&esp;最糟糕的可能性排除了,死神并未来到。然而陆月琴绷着脸迎上前的这一刻,白鹭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
&esp;&esp;颜春明半低着头从陆月琴身边经过,面对着白仁华站在桌前,没说话。
&esp;&esp;白仁华紧皱着眉避开他的目光,朝旁边的椅子指了指,“坐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