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养父母家在老城区的巷弄里,墙皮剥落的墙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涂鸦,像只流泪的眼睛。
江云归站在画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墙面的裂痕,那里还残留着雨水冲刷过的痕迹。
“王秀英半年前就搬走了。”
邻居是个挎着菜篮的老太太,看见他们的警服时眼神闪躲慌张。
老太太的菜篮里装着刚买的小葱,翠绿的叶子蹭过蓝布围裙,留下淡淡的水痕。
她盯着江云归眉骨的疤看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那家人啊,造孽。”
江云归没说话,指尖在墙面的涂鸦上轻轻叩击。
石灰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更深的颜色,像层叠的伤口。
他想起仓库里那根钢丝绳,勒痕重叠处的暗红色,和这里的涂鸦底色惊人地相似。
“王秀英的男人,”老太太往巷口瞥了眼,声音压得更低,“前年在工地上摔断了腿,躺了半年就走了。”
萧停川在笔记本上速记,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弄里格外清晰。
他擡头时,看见江云归正盯着墙根的排水口,那里积着片枯叶,叶脉像被人刻意碾碎过。
“陈默小时候……”江云归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脸上有疤?”
老太太愣了愣,随即点头:“说是开水烫的,可我瞅着不像。那疤从眉骨到颧骨,整整齐齐的,倒像是……”
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江云归的指尖在眉骨的疤上蹭了蹭,那里的皮肤比别处更薄,能摸到骨头的轮廓。
车祸後的记忆像团雾,唯独这个动作,总在不经意间重复。
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捧过他的脸。
“王秀英的妹妹,”萧停川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是不是叫王浩?”
老太太拍了下大腿:“可不是嘛!那姑娘命苦,嫁了个开化工厂的,去年厂子炸了,人也没了。留下个儿子,跟陈默同母异父,也叫王浩。”
江云归的目光猛地转向巷尾的垃圾堆。
那里堆着个破旧的化学品桶,标签被腐蚀得只剩“苯酚”两个字的残角。
桶身的凹痕像是被重物砸过,边缘沾着几根棕色的头发,长度和王浩的一致。
“王浩……”
他低声重复这个名字,心口突然像被什麽堵住,闷得发疼。
萧停川看着他微颤的指尖,突然想起高中辩论赛上,江云归念到“自由意志”四个字时,也是这样不自觉地攥紧拳头。
那时的阳光透过礼堂的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此刻墙上的涂鸦。
“去化工厂。”
江云归转身往巷口走,黑色冲锋衣的下摆扫过墙根的野草,惊起只灰黑色的虫。
萧停川跟上他的脚步,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肩比刚才沉得更厉害。
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雨,旧伤总是这样,比天气预报还准。
化工厂的铁门挂着把大锁,锈迹斑斑的牌子上写着“李振东化工集团”。
江云归盯着“李振东”三个字,突然想起仓库里那根钢丝绳,批号末尾的日期,正是王浩母亲厂子爆炸的那天。
“翻墙进去。”
他抓住铁栏杆晃了晃,栏杆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萧停川先翻了过去,落在地上时溅起片尘土。
他转身想接江云归,却看见对方已经轻巧落地,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受过重伤的人。
厂区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风吹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暗处低语。
江云归走向最里面的车间,玻璃碎渣在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车间角落的货架上,摆着排贴满标签的试剂瓶。
其中一瓶的标签写着“强酸”,瓶口的塑料塞子松松垮垮的,瓶身有处细微的划痕,形状和陈默化学笔记上的涂鸦惊人地吻合。
“这里有过打斗痕迹。”萧停川指着地面的凹陷,边缘沾着点深蓝色的布料纤维,“像是校服料子。”
江云归没应声,目光被货架後的铁盒吸引。
盒子上了锁,锁孔里卡着半片枫叶形状的金属片。
和那根红领巾上的绣样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什麽,从口袋里摸出那串从福利院找到的钥匙。最上面那把的齿痕,正好能对上铁盒的锁孔。
“咔哒”一声,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