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缓缓扫过。
靠墙的旧沙发露出褐色的棉絮,扶手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别着颗塑料星星。
和他口袋里那枚挂件很像。
阳台的门敞开着,风灌进来,吹动晾衣绳上的小裙子,是五岁孩子穿的尺码,裙摆还沾着点泥土。
“看这儿。”萧停川的声音从阳台传来。
他正蹲在狗笼前,指尖悬在笼壁上,没敢碰。
生锈的铁条上缠着几道细麻绳,结打得很松,像随时会断掉。
笼底铺着块褪色的卡通垫,上面有本被撕得只剩几页的画册,露出的页面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涂成了诡异的紫色。
江云归走过去,弯腰捡起画册。
纸页边缘卷得厉害,像是被反复揉过。
最後一页上用蜡笔写着“315”,数字旁边画着两个火柴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站着的那个手里举着个瓶子,瓶身上画着波浪线。
“陈雨桐17岁,陈小满5岁。”宋长清不知何时站在身後,手里拿着笔记本,声音轻得怕惊动什麽,“邻居说,每天早上七点,都能看见陈雨桐背着她母亲下楼,去对面公厕。下午三点再背回来,风雨无阻。”
姜卿辞补充道:“她父亲下肢瘫痪,常年坐在轮椅上,靠监控看住两个孩子。社区网格员说,上个月去走访,看见陈雨桐在用注射器给她父亲导尿,手稳得不像个高中生。”
江云归的目光移向厨房。
瓷砖墙面上有片深色的污渍,形状像朵炸开的花。
料理台上摆着个空药瓶,标签被指甲抠得只剩残角,瓶底朝上放着,能看见模糊的刻痕。
和卷宗里记的“YTH3。14”对上了。
“YTH,”萧停川突然开口,指尖在刻痕上轻轻敲了敲,“陈雨桐的拼音首字母。3月14号,白色情人节。”
他转头看向江云归,眼里带着点探究。
“你说她刻这日期的时候,在想什麽?”
江云归没回答,打开了旁边的洗衣机。
滤网里卡着团灰色的纤维,混着点透明的结晶。
他用证物袋收好,指尖碰到冰冷的机器内壁时,突然想起什麽。
卷宗里写着,陈雨桐的化学模拟考是年级第一。
又是一个化学第一。
阳台的风又吹进来,带着廉租房特有的丶说不清的味道。
江云归走到窗边,往下看。
楼底的空地上有个歪歪扭扭的无障碍坡道,水泥裂开好几道缝,长着青苔。
坡道尽头放着个破旧的轮椅,坐垫烂了个洞,露出里面的弹簧。
“那是□□的轮椅。”宋长清的声音很轻,“发现尸体的时候,轮椅倒在坡道中间,刹车没拉。”
姜卿辞蹲在客厅角落,捡起枚掉在地上的纽扣。
蓝色的,上面印着小熊图案,和阳台晾着的小裙子是一套。
“这是陈小满的,”他捏着纽扣站起来,阳光照在他脸上,酒窝里却没了笑意,“法医说,孩子躲在衣柜里,抱着件沾了药的衣服,哭到失声。”
萧停川突然走到卧室门口,停住了。
江云归跟过去,看见墙上贴着张泛黄的奖状。
陈雨桐的,初一时候得的,“三好学生”四个字被水渍晕开了点。
奖状旁边有个小小的黑手印,像是孩子的手掌按上去的。
“你说,”萧停川的声音放得很低,几乎被风吹散,“这屋里到底藏着多少声没说出口的话?”
江云归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星星挂件。
塑料的棱角硌着掌心,和炒肝店铁盒上的小猫一样,带着点笨拙的温度。
他想起社区办公室里等着做笔录的两个孩子,一个17岁,一个5岁,他们的世界,或许就像这廉租房的楼道,狭窄丶阴暗,却总得一步步往下走。
风掀起窗帘的边角,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
江云归把证物袋放进勘查箱,拉上拉链时,金属扣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像根针,刺破了什麽。
“去社区。”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见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