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楼的墙皮剥落得厉害,墙面上爬满了枯藤,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楼道里没灯,声控灯的按钮早就坏了,江云归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在布满灰尘的楼梯扶手上晃动,照出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麽硬物蹭过。
“六楼,”萧停川走在前面,指尖在布满蛛网的墙壁上划了下,“这楼比陈雨桐家那栋还破。”
楼梯的水泥台阶缺了角,每一步踩上去都发出空洞的回响,混着窗外漏进来的雨声,像谁在暗处哭。
到五楼和六楼的拐角时,江云归的手电筒光柱顿了顿。
地上有几滴暗红色的痕迹,被雨水洇开了些,边缘泛着黑,像干涸的血。
萧停川也看见了,脚步慢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证物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蘸了点痕迹,对着光看了看。
“是人血,还没完全干透。”
江云归没说话,加快脚步往六楼走。
周永福租的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股淡淡的铁锈味。
他推开门时,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屋里,心猛地沉了一下。
屋里很暗,只有窗外的雨丝带着点微光。
家具很少,一张旧木桌,两把椅子,靠墙放着张单人床,床单皱巴巴的,上面沾着几块深色的污渍。
地上散落着些碎玻璃,是个摔碎的玻璃杯,旁边还有只翻倒的塑料盆,盆底的水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混着点暗红色的东西。
“有打斗痕迹,”萧停川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指向墙角,“那里有片擦掉的血迹,墙上还有鞋印,和周永福的鞋码对得上。”
江云归的光柱扫过桌面。
桌上放着个搪瓷缸,里面还剩半缸凉茶,旁边压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307”,数字被圈了又圈,边缘都磨破了。
桌角有道新鲜的磕碰,掉了块漆,露出里面的铁色,旁边沾着点布料的纤维,是深色的,和周永福常穿的夹克颜色一致。
“窗户是开着的,”萧停川走到窗边,伸手摸了摸窗框,“锁扣坏了,像是被人硬撬开的。”
窗外的雨又大了些,风卷着雨丝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纸条簌簌作响。
江云归走到床边,掀开皱巴巴的床单。
床板上有几道深深的刻痕,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形状扭曲,像个没写完的“救”字。
“他昨天回来,应该是想拿什麽东西,”萧停川看着地上的碎玻璃,“然後被人堵了。”
江云归的光柱落在门後的挂鈎上,上面空荡荡的,只有枚生锈的钉子,钉子上还挂着半截断掉的黑绳。
和周永福常用来捆包的绳子一样。
他想起房东说的黑色的包,看来包被人拿走了。
“地上的血迹,还有这打斗痕迹,”萧停川蹲下身,用手机拍着地上的鞋印,“不像是周永福单方面被打,更像是……他还手了。”
江云归没说话,只是走到桌前,捡起那张写着“307”的纸条。
纸页很薄,边缘被反复摩挲过,带着点潮湿的水汽。
他能想象出周永福写下这串数字时的样子,大概是攥着笔,指节发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去医院看妹妹。
“查小区门口的监控,”江云归把纸条放进证物袋,声音很轻,“还有医院那边,派人盯着307,周永福肯定会去。”
萧停川站起身,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布满灰尘的窗台,照出上面一个模糊的脚印,朝向窗外:“他会不会从窗户跑了?六楼,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江云归走到窗边,往下看。
楼下是片杂草丛生的空地,雨水把泥土泡得稀软,隐约能看见几个凌乱的脚印,朝着小区外的方向延伸,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他不会跳,”江云归说,“他还要去看他妹妹。”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雨的凉意,掀起桌上的搪瓷缸,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屋里很静,只有雨声和两人的呼吸声,还有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痕迹。
碎玻璃丶血迹丶鞋印,像一个个没说完的字,拼凑出一场仓促的打斗,和一个仓促逃离的背影。
萧停川拿出手机开始联系同事,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了这屋里的寂静。
江云归靠在门框上,手电筒的光柱落在地上那几滴暗红的血迹上,突然想起周永芳照片里的野菊,不知在这场雨里,是否还开着。
“走吧,去医院,”萧停川挂了电话,“去等他。”
江云归点点头,转身往楼下走。
手电筒的光柱在楼梯上晃动,照亮了那几滴暗红色的痕迹,像一串指引的箭头,通向未知的夜色。
楼道里的回响依旧空洞,混着窗外的雨声,像周永福没说出口的牵挂,一步一步,往医院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