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以後,两个人没有过多交流,也没有尴尬。他们已经过了做什麽都要打情骂俏的那个阶段。
“侯老师……”敲门进来的学生显然不知道侯宁边上还坐着一个人,刚入学第一次见到这个情况,尴尬的反而是她。
刚准备退出去就被侯宁叫住,“没事,直接进来吧。”
新来的学生看了一眼蒲阳,虽然不知道情况,还是进来关上了门。“侯老师,我是头颈外科刘老师今年新收的学硕,以後在实验室做实验要麻烦侯老师了。”
前一阵子刚听大老板说起,侯宁有些印象,只不过人还对不上号。“实验室都没有强制的时间规定,你们做实验一定要自己规划好时间。有空可以提前过来和师兄师姐熟悉一下基本操作。”侯宁说话的语气并不显得很亲近,或许成为上级就自然会冷漠一些。
学生点着头,“好的老师,那没什麽事我先去实验室了。”话还没说完脚已经要开始往後退了。
侯宁“嗯”了一声,继续准备回过头。早点弄完眼前的事情早点下班。
那边的门刚关上,这边蒲阳已经笑了起来。
“你笑什麽?”侯宁瞥过头看了一眼蒲阳。
蒲阳只是盯着侯宁,她明明看上去也没有比那些学生大几岁,在蒲阳眼里她就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西装外套一样,模仿着老师的语气。“侯老师……她叫你侯老师诶。”
显然侯宁自己也还在适应。“那叫我宁老师也不太合适吧?”
蒲阳笑得更大声了一些,侯宁急忙伸手捂住了蒲阳的嘴。“笑屁了,赶快弄你数据。待会回家又不想工作。”
谁回到了家里还想拿出电脑处理这些令人头痛的数据?蒲阳被按头盯着电脑叹了口气。说的也是,趁着这会刚有一点儿学习氛围别破坏了。
学生走进实验室,走到一旁低头聊着消息等着细胞染色的师姐身边。“感觉侯老师有点冷漠,看起来就好精英,应该不会很卷吧……”
“她对她自己是挺卷的。不过咱们实验室总体来说还好,学医嘛,谁不想死啊?正常的。”师姐的耳机里放这音乐,但不耽误同时耳听八方。
虽然对自己的未来有一定准备了,但显然也没有足够的准备。“这个实验室还有没见过的大师兄吗?”新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毕竟之前在实验室也从没见过办公室里的那个人。
师姐思考了一下,这个实验室人虽然多,男生也只不过就那两三个。“谁啊?”
“哦,没什麽。”
师姐突然瞪大了眼睛,眼神都放起了光。“你说的是宁姐男朋友吧?”
两对耳朵凑在一起,老故事有了新听衆。
夜晚,这样走在回家路上的感觉突然让蒲阳想起了好几年前。天天跟在侯宁屁股後面上自习,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就是这样。天黑,但是周围的街道上灯光明亮。
侯宁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很多,风吹过发丝留下的香味有了新的变化,她转过头来那一瞬间,好像又什麽也没有变。在蒲阳眼里,一直是这样。
“今天我在楼下刚好碰到了婷婷。”两个人慢慢悠悠摇晃着回家,蒲阳闲聊起来。
这个名字还有一点印象,只不过说来奇怪,明明侯宁天天在医院上下班,自己却几乎没碰见过这个小女孩。反倒是隔壁医院的蒲阳过来找侯宁的时候会经常遇见她出来晒晒太阳。
第一次在医院见到这个小女孩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就在那次以後没多久,侯宁在後花园的侧门口等待快递的时候也见过她一次。
她没有戴着那个有假发的奇怪造型的帽子,取而代之的包裹了整个头部的纱布和弹力网。
“一个人吗?”侯宁抱着快递盒子走到婷婷身边的椅子坐下。
婷婷的动作十分缓慢,眼神也没有之前那麽灵动闪光。“嗯。妈妈上楼拿东西。”短短几个字,她用了半分多钟才说完。
侯宁用力呼了口气,只觉得一个灵动的小女孩变成眼前这幅样子有些可惜。“那我陪你晒晒太阳吧。”
“好。”婷婷的反应也慢了一拍,一字一顿说着。
等到一个看上去并不是富裕家庭的女人拿着小毯子和水杯匆匆忙忙走过来之後,侯宁才起身。“刚做完手术,还是别让孩子一个人在室外待着,不太安全。”
母亲一脸的抱歉,毕竟穿着白大褂的人说话总应该要听。更何况今天也确实是她考虑的不周到。可是,她一个人照顾孩子,总没办法像孙猴子一样拔下毫毛变出个分身来。别说孩子爸爸去哪了,医院可是一呼一吸都在花钱的地方,两个人总要有所分工。
“对不起,对不起,医生。我以後一定注意。”
母亲连忙鞠躬道歉。这本就与侯宁没多大关系,眼前的架势让侯宁觉得好像也有些太过了头。
“艾莎,拜拜。”看着侯宁准备离开,婷婷伸手朝着侯宁慢慢挥舞了两下。
侯宁听见这个名字笑了出来,“拜拜,安娜。”
“回来复查吗?”侯宁想着,婷婷现在应该差不多恢复正常了吧。
蒲阳抿了下嘴唇,映入眼帘那个憔悴毫无精神的样子好像看起来并不是这样。“肿瘤复发压迫脑干了。”
侯宁没再接话。
每个家庭的情况都不一样,这个家庭已经竭尽全力了。失去了这个孩子,这个家庭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的出来。可能是一辈子……
蒲阳只是叹了口气。人生太短暂了,他本来以为八年很长,可是眨眼之间已经靠近了末尾。那未来短暂的几十年,他能救得下来多少人呢?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侯宁淡淡说了一句。
蒲阳回过头,侯宁的眼睛里好像从来没有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