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告诉他,即使他救不了阿爹,但以後的惘生域,也绝不该再这样下去。
最後,他的父亲,在某一个晚上,独自一人,陨落在了掌门殿里。
他甚至没有提前告知寒迹,似乎只是在某个夜晚,忽然便撑不下去了,选择了离开。
那一天,寒迹失去了父亲,寒仪失去了师尊。
寒仪不知道谨生谱的缘由,只是知道,他的师尊,因为师娘的死,已经受困心魔数十载。而今,他解脱了,自己也该替师尊扛起惘生域重任了。
对外,惘生域四十三任掌门死于修炼时的不慎。
也许之前寒君策便已和寒仪说过身後之事,寒君策死後,寒仪便仿佛收起了所有情绪一般,坐上了惘生域四十四任掌门的位子。
之後,他和寒仪相互扶持,又过了不知多少年。
这些年里,他一直在挣扎。
寒仪没事的时候,他在害怕,他害怕哪一天,眼前微笑着的师兄就变成了一个暴戾的恶魔。
寒仪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但凡有一点端倪,事後他都要猜疑半天。
他祈祷着,不要让寒仪碰上那个最坏的选择。
可偏偏,寒仪的行为开始偏向极端。
他一次次的自我安慰,想多了吧,可能,只是师兄今日心情不好。师兄还是和以前一样的。
日子久了,自欺欺人变成了常态,猛然醒悟的时候,他又觉得无颜面对寒君策。
看着寒仪行事愈发冲动,寒迹心里的苦涩却无人相倾。
是怒。
比起无影无踪,容易被隐瞒,在黑暗里滋长的怨,怒是最好判断,也是最好察觉是否到时机肃清的情绪。
但怒在所有情绪里,祸害之大,仅次于怨。
所以,即使他曾抱有侥幸,但仍是出现了这无药可救,没有出路的困局。
珍惜现在吧,在寒仪还没有彻底疯魔之前,辞远能担大任之前,他还可以一直跟着他师兄身後。
他有时盼望着寒辞远快点成长,这样他和师兄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
他又害怕寒辞远成长的太快了,那一天会来的太快。
然而,他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又像是看着下一个寒仪。
他终是一个罪人。
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他却在默许发生的一切,他在把辞远往一条不归路推。
“小辞远,别一门心思都在修炼上了,陪我下山吧……”小师叔笑颜明媚,内心却如同一团永远解不开的杂丝乱线,丝线的两端牵出他那虚僞的笑容。
他一边拖着辞远,一边想,总有别的办法的,再等等,师兄也一定还可以再等等……
他不想走向最後的那个结局。
他犹如一头困兽,前路无归途,後路已坍塌。他要从哪里走出一条路?
他知道,自从当年师兄一意孤行将阿爹的尸骨铸入惘生域仙门上,师兄在外便一直受人病诟。
即使自己替师兄说话,那是阿爹的决定,但师兄的毫不解释,也得罪了那群最重礼制的老家夥。
他想拿出阿爹还未来得及公布的掌门令,但却被师兄拦下了。
师兄说,此诏若揭,前掌门身死不久前便开始交代後事,阿爹的死必会有人质疑,要麽他们发现真相,阿爹声名受损。要麽,执意隐瞒真相,而掌门身死唯一受益人是谁?最後还可能将弑师罪名扣在寒仪身上,所以现在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寒迹觉得,阿爹既选择留下遗诏,分明就是不在乎身後之名。更何况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怎能因为阿爹的名声而让师兄受累?
可师兄只是压下那道掌门令,以新掌门身份将其焚毁,云淡风轻的说,无非是些流言蜚语,不痛不痒,有何干系?
于是在他们眼里,师兄只是个固执丶自私丶不尊师重道的人,而现在他的“转变”也不过是正常的,甚至在那些抹黑他的人眼里,他们正盼望着看到这样的寒仪。
这对他们有什麽好处呢?
无非就是,看,我说的对吧?寒仪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些人永远只看得见寒仪甩袖子骂人,却没有看见他在面对危险时如何独揽负担。
寒仪独自前往险境,他们会说,掌门就是爱出风头。
寒仪背负受敌,他们会说,寒仪自作自受。
寒仪满身伤痕,力不从心,他们会说,寒仪就是喜欢逞能。
一群不讲道理的废物,为什麽什麽东西都能去病诟寒仪,去污蔑他的师兄。
他忍受不了这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