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守域笑了,评价着:“至高者,极寒也。”
“我不畏。”他学着池守域,在地上写下了“寒”一字,“以此为门派之始。”
以孤寒之意,证只影之道。
池守域意味深长地说:“那麽,寒掌门,且走且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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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照池守域说的做了,却始终不得其法。惘生域已经成为了南域最大的宗门,门下弟子无数,整个南域无人不知“寒掌门”,可他依旧在大道的门前,走失了自己的心。
他在修为上的修行已经走到了尽头,只差最後那一点神识上的锤炼突破。
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闭关对他已无用,他于宗门密室里,再次写下了“惘生域”三个字,盯了很久。随後又在一旁,回忆着池守域的字迹,落下池守域笔中的“惘生域”。
池守域没写过自己的名字,“域”字是他成为一派掌门後,按仙门约定,参与赤渡讨伐知悉赤渡之约後从中提出来的。在看到赤渡之约上有着与池守域身上相通的符文时,他就已经猜到了池守域的身份。不过,这与他无关。
他终究没能从池守域的孤独里补足自己的道。于是,他离开了惘生域,继续了最初的四处游历。
他不知自己走过了多少地方,只知道来到一个人城之时,有许多人看着他。
在那些人的拥围下,他到了一座人祠,里面有着与自己的塑像——至少看起来是。
祠堂里的文书记载着过去,五济城的过去。
在他未曾知晓的那些年里,五济城遗民跪请仙人量城主因果,记护城之战中的杀伐之数,建立此祠,企图以无量功德守护城主一族世代安魂。
“邪修降临,外敌压境,城主常公,夫人郭氏以人躯守城门,不死不退,护卫城民离城。”
“族之大善,以民为子,为民请路,府中公子小姐皆作前驱。”
“大公子阻敌一百三十二人,斩首而亡。”
“二公子阻敌一百五十三人,血尽而亡。”
“三公子阻敌三百七十四人,受长枪穿心。”
“四公子负城主遗志,指领全城布防,助城内剩馀三千遗民转移出城,随後自绝于暗道。”
“五小姐射杀骑兵五十六人,受一箭封喉。”
“五济城城主全族殉城。”
过去的记忆由寥寥几页呈出。原来,他曾经身处人群衆衆之中,只是自己从未发觉,就像现在的惘生域之于他。他建立惘生域,并不是让自己身处人群之中。他从未融入其中,便妄想得到脱离後的孤独,实在可笑。
那麽早在那时,那时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有何不同?存亡之际,他为何不愿脱离一切,走向灭亡?
因为他依旧厌烦着死後的一切。死後的世界依旧喧闹,并非他所求之孤独。
所以他以为的孤独,真的是“孤”吗?
池守域的话再次清晰,如临耳畔。他厌倦的,不是所谓的人群,而是因果,是轮回。
往生,惘生,不是将自己从万物生灵中走出,承接那一份失去繁华的孤独,而是将自己的生命在走上道途後抛去,彻底脱离轮回。
池守域当时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出现在识海中,这才是池守域想告诉他的,他的道。
或许,如今的这一切,池守域也早就算到了。
这一次,他不会选错了。
他将与世界永隔,斩断一切。以己身死,成就新的孤道,死而後立,既得大道,无谓生死。
他回到了惘生域,最後看了看池守域笔下的字。随後他将这份遗笔封了起来,走出了殿门。
他站在高处,重新审视过往种种,那一点禁锢他的念头终于豁达,他找到了。
天光现,在他脱离红尘的那一刻,他用剑斩去了人躯仙体,又在一念之下,化去了所有力量,把自己葬送在了永寂之地。
他终于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