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能成就幽灵。这才是斜屋的原理;你也许知道地缚灵,司机小姐……另外,侦探家也肯定明白幻想是什麽,好比你搭建的那个模型啦。”
猫咪舔了舔自己的肉爪,继续道,“而大家也肯定都知道啦,萨卡兹的源石技艺是什麽,时间等等如何——物理课和超自然想象课这里就不上了。”她点点地,窗台洒下光,撒来风,“最重点的就是萨卡兹的死亡……”
“……你死过一次?”凯尔希突然说。
“是的。”猫咪爽快地承认了,自我介绍道,“顺便一提!你们可以叫我特蕾西娅。”
“你好,特蕾西娅,”侦探撑着下巴,很认真地搭话,“你们也可以叫我博士。”
凯尔希:“……”
(3。一个死了七次的女人。)
“我不记得什麽时候我懂了猫咪的语言,成为一只猫……”名为特蕾西娅的猫咪说,“不过,或许我本身就是猫?但是我记得我死过……”她发出很小声的呼噜呼噜纠结声。猫有九条命,但谁知道生来拥有的那条命是第几条呢?说凡事有灵,猫的语言与现实一样残酷地翻译着,“我当然是没有活着了。”两人听到猫咪说,“哎呀,我也不知道我还有多少个……博士一定明白一点点吧!不过,我们还是有点区别的。虽然这样那样,不过,现在也不错啦。”
DR。摸了摸额头,应到:“是呀。”
猫看了看她,不说话了,似乎被感动到,蹭了蹭侦探的手。
最会提问的司机小姐说:“……还是问问幽灵吧。”
“我认为,”博士慢条斯理说,“幽灵也不知道哦。它都被分成好多瓣了——一丶二丶三丶四丶五,六——七。刚好七瓣。我想,特蕾西娅说的重点是,这里并不是许愿之地,却是个死亡重重的地方,那位最後一任女主人,也就是幽灵,也就是你认识的那位乘客,或者说,一个看似是美好的重生丶实则很残酷地劈开了萨卡兹早就死去心脏源石技艺的携带者——她在死亡之前意外立下了属于死者的诅咒。
“——我在七个月前收到了第一封信,後来好像因为把信箱地址写错了,弄错的信件也就这麽纷至沓来。但我也因此,在这出戏剧开头的七个月前就调查了斜屋。”她说,“听听我的故事吧。我是一个勉强懂点占星术,哦,还有能猜谜的侦探。至少设定如此。”
信件是很好检查的。侦探DR。先检查了笔迹,後来对比样本多了,意外发现惯用手都是左手,她得出是否可能是同个人的猜想,将字迹列出来打印排序,发现了时间的轨迹——与其说是七个左撇子寄来了乱七八糟的信,不如谈是一个人的七个时间段写来的问卷,代换时间的等式在死後那麽多年变成了实体,浓缩到短短七个月。
当然,她不是一开始就发现这个的。她先找到的是斜屋本身,“斜屋由某个不知名艺术家画出的图纸建造,可只要搜索图纸仔细计算,就能发现上标的数据是不现实的——这点其实在十年前的一篇论文就提到过,但也有人认为如今流传的图纸是僞造的。我起初也以为那是僞造的,毕竟这种事不少见,考古考的都是一种时代的更替感,看哪个活得久,都是运气。”
但侦探去参观了展览图纸的博物馆,她认为这样的僞造技术至少泰拉还需要再过个几年才拥有,也就是说,图纸是真的。
“不论是不是真的,斜屋也有过一次专门的监测——虽然因为它的特殊性放弃了。特殊性我就不讲啦,传到我耳里的都是些鬼故事。但那些采集到的珍贵数据也能做一些参考……至少,要达到这样的数据范围,依靠源石技法是必然的。”博士说。
菲林若有所思:“但是在那个时期,至少在斜屋建造後的三十年,卡兹戴尔都没有这种源石技法的记载……萨卡兹的城邦在五百年後才浮出水面。”
“是啊。但它也可以是一种活的遗迹。”侦探DR。说,“我查到这里的时候——非常不巧,被一个听说是斜屋後裔的人盯上了,敲诈勒索我,一个自称是单身死人的孩子的家夥。”
“……”菲林没有问敲诈勒索的理由,道,“所以後来你没有调查下去?”
“是我不想调查吗?”侦探坦白道,“嗯……我可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侦探,一个人突然跑来套我麻袋,伤到现在都没好呢。”
“旧伤吗。”菲林说,脸上却是不信的样子。
侦探捂耳朵:“你要给我看病吗?”
“我觉得你并不需要。”凯尔希说,“你自己懂得医理,也知道後果。”
“事实上就是这样。”侦探无所谓地结束话题,再次向猫伸出了手,猫咪这次跳进来了。特蕾西娅歪了歪脑袋,说,“那麽,要结束了吗?”
“……”菲林沉默了一瞬,两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不谈“自我”与“目的”,只在提问的菲林终于还是如她们所愿地开口,完成故事必要的环节,“——我是一个的车司机。”
还不是司机的菲林来到这座城市时一切风平浪静,但有日她在车上突然醒来,发现自己手握着方向盘。一切行驶而过,只有时间越流越慢,她知道自己踏入了什麽不该触动的力量,但却不知道那是什麽。于是她继续这样的生活,暗自不动,就这样作为一个司机,了解了这座城市的历史丶人文丶生长趋向。她看见文明在流浪者里的生长,那些漂浮的终究成为了种子,浮岛连接成陆地。
“那天我遇见了斜屋的幽灵。”她说,瞳孔略缩了些,仿佛面前就是後视镜丶能与那位对视,“好比今天我突然遇见了一个梦游的人,那天我遇见了一个活着的却好像死掉的人。”
“这两个没什麽好比的吧。”侦探DR。说,“不过……真的不讲吗?那可是你的……猫,哦。”
特蕾西娅炸成一团,吃惊道:“诶!你身後的那个吗?是猫吗?”这个斜屋里有这麽多猫真的好吗?
菲林没有回头,像是已经知道了那样。比如,她的猫并不是猫,又比如,幽灵只是一种特殊的把戏,再比如,她在斜屋里能感受到自己是如何丢掉自己的:如那个要事优先的女人在失序的时间里寂寞太久。——一个缓慢又并不缓慢的过程,像是能忘却时间,尽管菲林自己不这麽认为。可惜终究怪物也是人。“这种事情不用说出来啦。”侦探DR。来得及与猫窃窃私语。
片刻,特蕾西娅说:“菲林小姐……”
“我叫凯尔希。”
“噢,凯尔希小姐,或许该叫你医生?”猫咪举起一个爪子,她也是用这个爪子摸到对方手上的茧的,“你许好愿了吧?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斜屋,入乡随俗也是可以的呢。”
博士说:“等地缚灵自己醒来还要一阵子……等等,特蕾西娅说的没错……说不准这个屋子的确是可以许愿的。”
有人许了这个愿望:让你复活。
没有死的人都这麽许了:卡兹戴尔,请复活吧。流浪的人必须要有一个王国,一个归宿才行——于是,无数的描摹,理想主义到现实主义,虚无主义与存在主义相识;无数地复兴,死亡就是有这麽大的力量,将一个旧的期望撕裂成心脏的模样,代替活人活着。
而可怜的丶作为力量祭祀的萨卡兹们只能死去。
萨卡兹的战争一部分是杀死自己的战争。
“故事还没到结局呀!”特蕾西娅说。
“还有一点点,最後一口布丁。”侦探回答道,歪了歪头。她也学会了猫咪的语言,突然与菲林笑着说,“还没说过呢……司机小姐,您的眼睛真好看。”
凯尔希静静地说:“是吗?有很多人这麽说过。”
“那也一定不差我这一个啦。”特蕾西娅说,“……还有,我想起来了。那枚铜币应该滚到地下室去了。”
斜屋的构造非常奇怪,地下室其实也就是最上层的阁楼了。纷纷扬扬的描述里,这个倒是最精确的:阁楼压着一幅古老的画像。传说那里有一支古老的会流血的剑,谁捡到了谁就会被这把剑杀死,然後静静地等待下一个人来临。
“不过,剑不是用来杀人的。”特蕾西娅修改道,喃喃,“流血嘛……”
博士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菲林望着亮起来的天空,推开了窗户:她看见自己的车子仍停留在原地,如那两轮月亮。
——到这里,就让这个故事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