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pdip
诗歌是你通往它的天梯正如
巴别塔是另一种交通工具
你只有跳出自我长时间地
沉浸才能感到它向上的牵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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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pd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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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表明,人九十分钟会进入一个睡眠周期,其中在最後阶段才会开始做梦。而当你一直打断这个周期,你就不会做梦。但随之,这个被你躲避的梦境将会变得相对庞大——如同鲸肚,在膨胀间,要侵占你丶抓住你,直到你被吞食。
如果你一直不去思考它,它就会一直迫近,甚至来到现实。
这就是所谓的幻觉。
在二十岁之前,我的梦境都是一片空白,且只要在床铺上躺下,我便能够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几分钟後能进入睡眠。托少数医科经验,我能意识到这些缺陷,但这些实际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
我专攻的并非神经学。我个人独有的求知欲偏离梦境,一定要划分属科,大概可以说医属外科分支。而旁人与我无关,至少在我的方面,个人研究优先级更高——我的研究是我的一切;它们成就我,我凭借它们以投入于另一个世界,这是能直观所知生命的第一途径。生与死,人类丶生灵的第一命题,我们的成就却太少。
与此相比,现实与生活对我来说是一种必需品,但并非全部。我想,只要保持最低限度的亚健康丶每日以冷笑话排解忧虑,便能淡忘这一不太妨碍的生理障碍。事情也的确如此发展。
但近来,在咖啡店打工的友人对我诉说了她的梦境。
梦中,她躺在巨大的山洞里,水滴下来刻下巨大的伤痕,攒起很多的灰尘。轻轻地拨开那些暗淡如灰烬的印子,就会露出下方巨大的眼睛。如果她眨眼,那只瞳孔便会细细地泛起晕状的海纹。那种细微的,精致——她说,就像是曾经见过一样。
咖啡香气四溢。银勺旋转了一周,时钟也旋转过很多圈,她帮我画上拉花。萨卡兹的发旋带着浅浅的粉。
我不懂解梦,只能蹩脚地说道:不必害怕,思维的加工对梦境的産生偏重较大,现实并非主导大脑。
咖啡饮下,并不苦。
但因此特蕾西娅提及:萨卡兹经常梦见自己的故乡。那是大地的深处……四季都是冬天。干涸丶干燥,流浪。如果下雪,那麽就是节日。在雪里,眼睛都被埋得睁不开。古老种族相比先进的哥伦比亚,离现今的这一切都太遥远,太迷幻。如果要走回去,经历的是一条过于长丶过于宽的河。
——时间。
而梦境却能跨越一切——做梦的人通过如此感受一部分已经失去的东西,这是否是一种幸运?但它们却并不轻易从人们口中出现,因为独一无二,也因为个人性质浓重。
若要谈起,则必然是因为它真的太过现实,或太令人沉溺。
而这便是我想要去询问的。
我为大学课程提供过地理志的相关讲座。不止是历史课,地理课程也能带领一眨眼的流逝。群山由广袤的大海分裂,这个世界是比爵士更圆润的东西。膨胀爆炸时,创造未命名的新生。
我们在美丽的莱塔尼亚谈论一切。而学生们曾提问我:浪漫丶优雅,在此刻,是一个好的词,还是坏的?
我总以为,这些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一切都并没有准确的属性定义,定义是人类所附加的东西,而人类,经历古文明的毁灭丶重啓又重建,至今仍旧太弱小。我们思考还未深丶涉世还不足——当然,这也是我们的优点——也因此总要询问:什麽是好的?什麽是坏的。
我向同医学院的同级咨询不做梦的情况时,不愿意先提出这个问题,她却主动伸出手来,帮我倒好咖啡,说:并没有太好,也不是太坏。或许你只是太累了……
这份和稀泥的话让我有些恼,但她说下去,咖啡渐渐沉淀:也或者,你只是没察觉到你在做梦而已。
博士喜欢喝苦咖啡。
提神丶对研究有好处,偶尔自己观察咖啡融合的过程也不错。她这样介绍——而她则是特蕾西娅介绍与我的。
在此次咨询之前,我并未与她真正结识,不过她与另一位女性的名字经常在大学的公共实验室被提及,像是一棵大树上最醒目的两颗苹果。就近仔细观察,才知道她面色并不红润,反而皮肤异常苍白。解释说是天生,又道:总是会有这样的。我也不好再多说什麽。她攻读了两个博士学位,一个硕士,与我本是同级,但又跨科,与莱茵合作,去研究源石原理。特蕾西娅说到她的时候,总会两眼放光——我知道,萨卡兹一直都对研究源石与现当代法术医疗抱有极大的兴趣。而这位正是此方面大名鼎鼎的专家,我粗读过一些她所属的论文,排句写得似乎很快很急,一稿後便没有过多修改,其中亮点着实锐利分明,但相关的攻取方向却延伸得太远——像是选择一条路,她又永远愿意走出七八个岔口。但汇集一处时,又浑然天成了。
我觉得她的行文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还能是什麽……但能肯定的是,这些如果再细细打磨,或许博士能拥有更高丶更卓越的成就,却只在那些字里行间的意向中仅仅提出一个粗浅的印象,仿佛只为留後人定夺,仿佛只要找到一个岔口,落下路牌後,她便退去,去另一些地方,以此反复。
她的家乡或许有与人为善的品质。
特蕾西娅说一些城市的角落,会有路灯没有接到的地方。柴油的使用多于源石电力,月光偶尔也无法看见,那长长的路便倚靠走灯人。延伸至那些遥远的年代,也有敲钟人的出现。维多利亚有这类史实。或许博士便是如此。
但我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你觉得,博士之前是在哪里生活?”一次吃午饭後散步的路上,我询问特蕾西娅道。
她沉思了一会,才谨慎地回答我:“凯尔希,你知道我走的地方不如你多……但唯一一个地方,我是比你熟悉的。”
我点点头。
“在我的家乡的更南边。”她说,“在我族人没有离开我的时候,他们会跟我讲邻居的故事。故事很简单,一位老人和一位老人成为了朋友,其中一个是萨卡兹,另一个的种族在黎博利丶菲林中挑。总之,他们住得很近,这点增进了他们的友谊。老了,不喜欢吵架,天天一起喝酒。一日,他们去河边钓鱼,钓上来一个酒瓶。打开瓶塞,里面是一张很薄的地图——里面绘出的长长的曲线,他们告诉我,那就是卡兹戴尔的原型。这个故事能被解释出很多含义,比如说爱你的邻居就能相依为命有个伴啦,友人在一块石头也能凿出金子啦,世界在我们的左右等等等等。但我一直觉得这个没有结局丶无厘头的寓言故事有另一种解答。
她稍稍歪歪头,像是在回忆。
“凯尔希,你知道吗?在我们故乡的更南边……”
我的讲座上没有提到过这点,而是粗粗略过了。这个原因和特蕾西娅此刻的长音与停顿是相同的:
卡兹戴尔,泰拉,最南的南边……理应是大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