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素说每一个字时都是笑着的,但每一个字都如蛛网般缠绕着上官瑾。
角落的座钟“滴答”作响,仿佛在配合这场无声审判。房间冷白的顶光洒下来,照亮脸颊的每一个细节——所有不安都无处遁形。
“你觉得侯昊洋怎麽样?”
上官瑾手指一顿,吐出几个字:
“只是朋友。”
“那你该有分寸。”
母亲的眼神很淡,是玻璃窗外冬夜的星光,远远地丶不属于人间的温度。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平和,但上官瑾听出来了,那是一种对“失控”的厌恶。
她一向不被允许失控。
她只是那枝被养在玻璃罩里的水仙花,精致而静止。
“我明白。”她低声说。
上官素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回房。她坐在原地,良久没有动弹。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置身在缺氧的水缸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脑中忽然浮现起展厅星空的灯光,昏暗下听见简珩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可以不用笑,也不用说话。用眼睛去看就好。”
她擡起头,望向漆黑的窗户,窗外的自己,被玻璃隔成了一张模糊的影子,看不清轮廓。
她忽然觉得好冷。
冷得像站在自己生活的正中央,却找不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楼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母亲的房门“咔哒”一声合上,整个客厅重归死寂。
上官瑾还是没有动。她靠在沙发背上,整个人嵌进柔软的布料里。
“站得越高,掉下来的时候越疼。”
母亲曾这麽说。
“所以你只能往上走,不能回头,也不能迟疑。”
她把头埋进靠枕里,耳边嗡嗡作响,像拉琴拉偏了调的共鸣音,尖锐,刺人,扰乱呼吸的节奏。
上官瑾觉得自己像一个空掉的罐子,刚刚在展厅里被黑暗遮蔽时那点松动与安宁,又一次被现实灌满。那些无法喘息的时间丶缠绕不去的叮咛丶对未来严密安排的脚本…汇成一张被裱好的人生图纸,她只是里面的一颗标注点,连偏移都显得多馀。
她拿起手机,手指犹豫着划向对话框。
简珩的头像在联系人列表里很靠前,那是一张在蓝得沉寂的天空下开得正好的玉兰花,却让她想起那天她为她挡光的样子。
“你看我像什麽,我就是什麽。”
她的喉咙微微发紧。
“你居然真的做到了……”她喃喃道。
她想打字,却又删掉。
想跟她说:“今天谢谢你。”
又改成:“你在做什麽?”
最後统统清空,屏幕亮了一下,又熄灭。
她忽然很想哭,但眼眶干涩。她太习惯克制了,连悲伤的能力都没有。
女佣端着杯洋甘菊茶朝着母亲的房间走去,她知道,明天一早,餐桌上还会放着排得整整齐齐的日程安排。
没有留白,也没有意外。
可她还是想有那麽一秒,脱离那张纸,成为不被控制的“自己”。
哪怕只是,被人轻轻地拉了一下衣角。
上官瑾缓缓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知道那是什麽感觉。是所有的力气都耗尽时,有一滴水,从天而降,落进干涸的心底。
不是洪水,不是解药。
只是,能活下去的那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