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是什麽时候觉得你不同的呢?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记住了你皱眉时的阴影,生气时冷掉的嘴角和你湖水一样的眼睛。
我从没想过你会用那种眼神看我。那天在秘密花园你说得那些话,我一开始听不太清,後来才明白,原来你是真的很讨厌我了。
说实话,我当时没有什麽感觉。真的,只是觉得好冷啊,特别冷。然後是耳鸣,好像世界都往远处退了。我甚至有点想笑——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让你讨厌我,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再喜欢你了。可是,你的目的达成了,那我的呢?
医生说我的病是遗传的。我妈走的时候,我十三岁。记得她那时经常住院,最後离开也是安安静静。我大概也会是那样的吧,不吵不闹,不给人添麻烦。其实我挺怕疼的,但比起疼,我不希望有人为我难过。
我最开心的日子,是高一那年冬天。我们经常一起放学,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你有时候会突然问我:“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说?”我每次都说没有。你皱眉,然後走在我前头,我在後面看着你扬起的发丝,心里特别平静。
现在想想,那些“没有”,其实什麽都有。满到藏不下了。
你一直都很厉害,一直都走得很快。我试着追过你,但我不擅长跑,身体也不太好。後来我才明白,有的人啊,是注定只是经过你生命的。
我真心希望你能考上你想去的学校,去大城市,去更远的地方,有更多人为你鼓掌。你不属于谁,你属于更大的舞台,你就应该生在光下。我没办法再为你做什麽了,这大概是我最後想说的话。
信写到这,窗外的玉兰花又开了。早春的温度很低,你有没有及时添减衣物呢?
你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三封信,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感觉,不同的身份。这封信,我没指望你会原谅我,也不指望你能回头看看我。只希望你记得,在你人生的三万天里,有一个叫简珩的女孩,曾经来过,也爱过你一点点。
别哭啊,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你以後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也努力练琴,不要总是熬夜,也不用乱想太多。往前走吧,不要回头,不要内疚。愿我们都有光辉灿烂的未来。
相识相知已是缘分,只是希望散在春天。
祝好
简珩
2018年春
她看完了最後一封信。
没有动。
信纸放在膝盖上,被风吹得轻轻卷起边角,她就这样木讷地坐着。
月光落在阳台的地砖上,一格一格,照到她手背上。
为什麽张秀兰和宋畅没有疑惑她的到来?
为什麽她算准了她拆开信的季节?
为什麽聊天窗口总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为什麽那天她要靠着栏杆才堪堪站立?
为什麽她在炎热的夏天也手脚冰凉?
……
苍白丶干燥丶腐败的脸。
她低头,看着那些字,视线停留了很久。
整齐地把它们叠好,抚平折痕。
她没有说话,呼吸变得浅而缓。
眨了下眼,泪忽然就落下来,砸在她的名字上,晕开了一片墨。
一滴——
“简珩。我叫简珩。”
两滴——
“我只是不想你再一个人了。”
三滴——
“你可以不用笑,也不用说话。用眼睛去看就好。”
四滴——
“你害怕感情这东西耽误你成为一个‘成功的上官瑾’,对吗?”
五滴——
“我想…我们能不能,好好说一次话。”
忽地水痕慢慢渗开,她的名字已经看不清了。
她闭上眼,世界安静下来。只有风还在吹,吹过阳台,吹过那三封信留下的痕迹。
指尖还有点凉,她慢慢把手握紧,抱住了自己。
泪没有再落下了。有些东西不会再回来了。
窗外空中澄澈,看来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她低头,额发遮住了眼角干涸的泪痕。
她没有再说话,轻轻吐了一口气。
窗外,有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