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想了想:“那时候,二爷二夫人一起病倒,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最多时请来的大夫能坐满整个前厅,好像……是一位女大夫,也并未坐上很久,很快就给了那方子,然後便走了。”
“那你还记得那方子里有什麽吗?”
“麻黄,陈皮……大多都是些普通的,但有两味,镇上抓方子的地方没有,是在个江湖郎中那儿买来的,好像是叫什麽,木仙草和赤金枝。”
“木仙草?赤金枝?那是什麽?”
周槐从小到大喝了这麽多药,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他要老仆将那药草的模样描述出来,结果却越听越是心惊。
“小枝红褐,叶柄有锯?你说这是木仙草?”
周槐瞪大了眼:“但这不是蜈蚣藤吗?药王山曾经给我开过这味药,少食唤神志,多食伤心肺……这药罕见,江湖中大多都用来淬炼暗器了,药铺抓不到也很正常,甚至江湖郎中也不该有。”
杨无间倒是没想到周槐能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大少爷你还懂得挺多的,那赤金枝呢?你小时候也见过?”
周槐思索片刻:“听描述,赤金枝倒有点像是洋金花,这药在江湖中应当很常见……既能镇痛,又能止咳,量大些,就是蒙汗药了。”
“这麽看来,这只有陆家人才会染上的痨病出自哪里,呼之欲出啊?”
杨无间笑了:“老人家,你不妨和我们说说,既然药铺没有,你们又是怎麽刚好‘撞’上这位江湖郎中,得知他手上有此奇药的?”
而这一次还不等老仆开口,杨无间已经自顾自说下去:“我想,应该是馀娘子介绍的吧?毕竟当时,大夫人去世,二爷和二夫人又病倒了,本来抓药这样的精细活儿便是女眷做的多,加上陆文修的药也一直是馀娘子在管,所以,像是这样药铺抓不到的方子,馀娘子一说她有法子,你们自然就会信了。”
老仆张了张口,呆若木鸡。
“蜈蚣藤伤人心肺,但洋金花却又止咳安寝,馀娘子为了不叫人起疑,早早将毒物下在方子里,哄骗你们在她‘死’後继续毒害陆文修和陆观山,彻底将陆家灭门。”
沈青石已然猜出个大概,不顾老仆犹如五雷轰顶,继续说道:“此物出自江湖,意味着馀娘子是江湖中人,若是蜈蚣藤大多用来淬炼暗器,那馀娘子多半也深谙此道,善偷袭者,亦善下毒易容,恐怕从一开始,那个让陆文修娶亲冲喜的神婆就是馀娘子本人,之後那个女大夫还有江湖郎中也……”
“可,可是我是亲眼看着馀娘子断气的呀。”
老仆颤声打断他,这些年他放不下陆家,即便流落街头也要回来给陆家人上柱香,其中,自然也有馀娘子一祭。
闻声,杨无间却只是用火光照了一下老人的脸,笑道:“老人家,你今年多大了?你说,当年陆家的病来得凶邪,年纪小些的仆役都走光了,剩下的都是老人,既然如此,就算你是亲眼瞧着馀娘子咽气的,你真的能确定,她已经死了吗?”
“什麽……”
事到如今,老仆给她问得腿一软,跌倒在地,周槐都忍不住去扶,但沈青石却仿佛毫无情感,静静说下去:“家中丧事连发,又恐是疫病,尸体不会停,会尽快下葬,而馀娘子既是江湖中人,自有办法瞒过你们。”
“那她究竟为何……老爷和夫人对她这般好,从未亏待于她!究竟为何!”
老仆泪流满面,他自小跟着陆家,除了给官府塞过一次银子,从未见陆家人造过孽。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馀娘子费尽心思要入陆家,又灭他们满门,究竟是为了什麽?
此时天色将明,周遭百姓听见陆家院落里传来悲泣,纷纷围了过来,沈青石道:“当日西风镇见过馀娘子的人该有许多,若是人没死,寻到线索找到她便会真相大白。”
说罢,他竟立刻便要找人去问,不想这时周槐却忽然出声叫住他。
“或许不用那般麻烦。”
周槐沉思片刻:“当日药王山给我开这蜈蚣藤的时候曾说过,蜈蚣藤本就是他们山上一名女弟子采药时误打误撞找到的,药王山也只有几株,而後,这位女弟子嫁入淮水馀氏,药王山曾找她问过蜈蚣藤生长位置,但这位女弟子却说,如今这蜈蚣藤,天下唯馀家可用。”
“淮水馀氏?”
杨无间也听过这个名字。
当日孤云将这盈月刀交给她时曾说,金环的主人,也就是盈月刀邹莹已于数年前在侠冢自尽而亡,那几年死在侠冢的人还有许多,其中就包括了淮水馀家,绵针指馀朝林。
这麽说来,绵针指,本就是靠偷袭起家的功夫。
沈青石对江湖事不熟悉,问道:“那馀娘子?”
“馀朝林在侠冢自尽後,留下一双子女,馀冬雪和馀夏荷,我好像隐约有听人说过……”
周槐费力回想,随即,脸上慢慢浮现出惊愕之色。
“传言,馀朝林是因丧妻之痛,又与子女不和才去侠冢自尽的,那之後,他的两个孩子,馀夏荷遁走江湖,而馀冬雪,则去了无量剑庄修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