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六
翌日一早,杨无间睁眼的时候,沈青石已经不在树上了。
杨无间一时无言,不知究竟是沈青石的轻功太好,还是如今他已经太过托大,自那日大牢出来,他便觉得沈青石不会害他性命。
但要是,这一切只是她演的一出戏呢?
毕竟,她和曹昭都是狴犴部的人,两人早该认得。
杨无间从树上跳下,发觉沈青石正蹲在不远处专心致志看一只停在草上的蝴蝶。
“沈少侠喜欢蝴蝶?”
菘蓝备好马,走到沈青石身边,而那只蝴蝶受了惊,一下便飞走了。
菘蓝道:“蝴蝶翅膀还有幼虫可以入药,只是,算不得十分名贵,比不上金蝉。”
沈青石一愣:“金蝉?”
菘蓝笑笑:“金蝉可在地下蛰伏十数载,有些身上还可生出蝉花,是很名贵的药材,之前山上紧缺时,千金难买。”
而这时杨无间走过去:“那蝉蜕呢?这个也很贵吗?”
“蝉蜕……”
菘蓝喃喃念着这两字:“寻常蝉蜕,大多用来治风热翳障,算不得非常珍贵,但是,正所谓彭祖宅以蝉蜕,安期飨以延年……也有些古籍称,蝉蜕可使人延年益寿,只是不知它所说的蝉蜕,是否就是我们所知的金蝉了……”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直到周槐也彻底清醒,几人才再度上路,这一回,一口气便赶到了离白狗村最近的白铅镇。
北襄时此地曾为矿区,白铅镇因此得名,而从镇上到白狗村还需要半天脚程,白狗村之荒僻也可见一斑。
本来,周槐想在镇上寻一向导,带他们去白狗村,但一听这个名字,镇上无人不闻之色变,一连问了三四人都被拒绝,无奈之下,菘蓝只能拿出过去弟子来求药时画的地图,四人顺着野道找了过去。
“看来六年前那事闹得很大,只是死了这麽多人,官府连个凶嫌都没抓到,此事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杨无间说话时忍不住看向沈青石。
比起四处挖矿,弄的民不聊生的北襄,大同目前为止的三位皇帝其实都能算的上是明君,只是,即便养了一帮专门查官的昭明卫,天下的贪官却还是层出不穷。
菘蓝说道:“说是当作野兽袭人便将案子结了,也不奇怪,当日我们去看,现场确实只有野兽的痕迹。”
几人艰难在野路上行了半日,中途几回险些马儿都不愿往下再走,好在,就在四人开始怀疑是否走对路时,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出现在眼前,其中还有几座早已倒塌的房屋,破败非常。
“我们到了。”
沈青石下马,菘蓝却一把拉住她:“小心,此处可能有许多蛇鼠野兽。”
“我明白。”
沈青石点点头,杨无间见状却想,要换了半月前,菘蓝拉他这一下保准会被躲开,现在看来,洗血丹对沈青石的影响比他想的要大多了。
四人用剑拨开荒草,很快就发现,地上还有些陈旧腐烂的纸钱,似乎不久前还有人来这里祭奠亡人。
自从经历过阴宅一案,周槐一见到这东西就有不好预感,皱眉道:“看白铅镇人的反应,应当不会有人闲的没事来这里……什麽人才会过来撒纸钱啊?莫非,当年白狗村还有住在外地,幸免于难的村民?”
菘蓝摇头:“不太可能,当年死去的二十九人,大多是一家老小都死了。白狗村建村不过三十馀载,闭塞非常,甚至一度不与外界通婚,後头,也是因为‘神明的啓示’,他们才开始允许我们去采药的。”
杨无间嗤笑:“这麽看,这神还挺有两下子,比那些不会说话的泥像要强多了。”
几人说着,一连看了数间倒塌的房屋,却都是一些破烂的民宅,在六年前事发後因为无人修缮,民宅中荒草丛生,倒也看不出有野兽出没。
沈青石问道:“当年村民的尸体後头是如何处理的?”
菘蓝回想了一下:“後来山上弟子去报官,县衙来人,说是拉到旁边的荒地一起埋了,毕竟,当时那种情况,也没办法好好收尸。”
几人绕了一圈,走到荒村中唯一一户还未倒塌的院落前。
比起其他民宅,这间院子似乎本就造得结实不少,院墙高耸,六年过去,甚至连院门都还紧闭着,仿佛这里依旧还有人居住一般。
周槐干笑一声:“不会这儿也有人在修房子吧,怎麽就这户跟新的一样?”
沈青石上前叩了叩砖墙,轻声道:“并非是有人修缮,而是只有这户用的是不易倒塌的青砖,其他民宅都是黄泥屋,这户人家的身份不简单。”
“这种地方弄出深宅大院,难不成是个祠堂?”
杨无间伸手将门推开,一瞬间,院内的景象却几乎将周槐吓得魂飞魄散,他生怕自己直接犯病,赶紧背过身去,拿着佛珠念起了佛经。
就在他们面前不大的院落里,层层叠叠立着的都是碑,不用看也知道,白狗村死去的二十九口人恐怕都在这儿了。
菘蓝震惊:“怎会如此?这些人的坟怎会立在院子里?”
“看来,县衙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随便’把他们埋了。”
一般人若是看到这等凶邪场面,只怕是一步都不敢往里迈,但偏偏杨无间是个百无禁忌的,一身大红衣裳便直接走了进去,一个个看过墓碑上的字,果真,全是白狗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