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偿所愿地微笑了起来。
“昭明司中,很快就会只剩下狴犴一部了。”
养伤期间,杨无间足足给周槐在床榻上捆了十日。
大少爷说到做到,将他放下来便寸步不离地跟着,要是他不肯被捆回去,周槐便会直接动手。
经过先前种种,周槐如今已经可以清醒地用出那些旁人的绝学,而杨无间身子本就虚弱,个头又不如周槐这样人高马大,根本不是他对手,有两回甚至直接给拍晕过去,醒来时人便已经给绑回榻上了。
杨无间实在想不通。
也就一个月没见,大少爷的武功怎会变得如此深不可测,难不成是受了些蹉跎,太上忘情,因此功力大涨了吗?
他最後忍不住问了周槐,这才知道,原来等在长生宫外的那段时日,周槐一人没有事做,又时时刻刻要提防昭明司,于是,便在山野间日夜练剑。谁想如今他孑然一身,练功时反倒心无杂念,大半月下来,周槐不但将白虹剑法练上一层,更是将那些从小周惊雷逼他学的武功全都练得精熟。
如今,别说杨无间不是他对手,恐怕就算来的是曹昭,周槐都能和对方打个有来有回。
至此,杨无间也终于意识到大少爷今非昔比,干脆不再折腾,周槐端来什麽吃什麽,到了点就乖乖让人捆回去,十天下来,他下地行走,身上终是不痛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
吃完饭後,周槐照例按照大夫嘱托,陪他过了两手,之後便要让杨无间回房休息,而杨无间早在这茅草屋里呆腻了,忍不住说道:“可以了吧大少爷,再闷下去都要闷出病来了,不如陪我出去散散心吧……在你眼皮子底下,我也跑不掉。”
随着伤势大好,杨无间也冷静了不少。
虽说长生宫已然不在,他活着并无意义,但就这样放过昭明司,杨无间却也心有不甘。
如果贯日当真已经同昭明司联手,那麽,他绝不能让他们找到长生心经。
杨无间看起来已然不是前几日那寻死觅活的样子,周槐见状想了想,终是同意了,扶着他出了屋子,沿着屋外的一条小溪慢慢地走。
“大少爷你可以啊,就这麽几日不见,都会自己劈柴抓鱼了。”
这是这些日子来,杨无间第一次出门。
他原先只知周槐救了他之後,便在乌头窑附近找了一处废弃的田舍住下,结果却没想到,大少爷挑的这处屋宅依山傍水,周遭景致竟然还谈得上秀丽,当真是个隐居的好去处。
周槐苦笑道:“先前看你和沈姑娘做这些,跟着便学会了……我从我爹那儿拿来的银子都用来给你治病了,没钱总不能饿死吧。”
“等等……”
杨无间这些日子满脑子都是长生宫和昭明司,如今听周槐这样说才反应过来,白虹楼没了,大少爷用在自己身上那些药自然不可能是药王山送来的,只能是他自己花银子买的。
他张了张口,干巴巴道:“你说的,不会是周惊雷在令牌里留书,让你去拿的那些吧……”
周槐理所当然看着他:“当然,上次同你们一起去拿了之後便存着,谁料想看个病这麽贵啊。”
没成想他竟还认了,杨无间想到那日他们一起挖出的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险些当场吐血:“你找的是什麽庸医!你爹给你留的银子够你在都城置办套屋宅,你就拿来用在我身上?”
“屋宅和你的命相比,那自然是你的命重要。”
周槐却是毫无悔意:“先前你的通缉贴的到处都是,万一来了什麽下三滥的货色将你交出去怎麽办?再说了,人死不能复生,但钱没了还能赚,我又不是不会赚钱。”
“……”
寥寥几句,将杨无间说得哑口无言。
他这时忽然想到先前孤云说的,心不坚者不能习武,更成不了气候,他原先还以为周槐在永义一别後便在不知何处的酒肆里醉生梦死,但现在看来,着实是他看低了大少爷。
杨无间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少爷,说来,白虹楼卖了吗?”
周槐耸耸肩:“死了那麽多人,都成了天下闻名的凶地了,想卖也不一定有人敢要啊,先搁着吧,没人要日後等了了这些事我就回去,好好钻研我爹留下的那些机关,要是有人要就卖呗,拿了钱,总有地方花。”
杨无间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轻声问:“大少爷,我先前就想问了,我骗了你这麽久,你不恨我了吗?”
“恨?”
周槐释然地笑笑:“在永义我刺了你那一剑後我就想明白了,我有两个爹,加在一起骗了我二十多年,我恨他们对我有好处吗?你不是也说,得看对方为我做过什麽选择,在白虹楼的时候,不是只有你和沈姑娘站在我这边吗?还有,沈姑娘冒死为我带回了我爹的尸体,而你命悬一线还在曹昭手上保下了我,这些恩情,我周槐此生绝不会忘记。”
“大少爷你可真想得开……”
杨无间叹气,心里却想,孤云说的没错,这些事他或许还不如周槐。
养伤期间,杨无间反复回想了先前沈青石与他呆在一起的每一日,想要从中找出端倪,但是,却始终一无所获。
就如周槐所说,沈青石没有机会往外送信,而如果她面对自己时的一切都是演的,那双眼睛里的一切也都是假的,杨无间觉得自己此生恐怕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
思及此处,他忍不住苦笑,没想到都到这份上了,他还在给沈青石找借口。
而周槐似是也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现在沈姑娘已经被曹昭带走了,白面客也在那一边,你纠结这些还不如想想,我们下一步该怎麽办?”
要寻长生,须得蝉蜕和天听。
如果说沈青石是离蝉蜕最近的人,那她现在的处境……
杨无间咬了咬牙,阻止自己再去担心沈青石,说道:“曹昭那日并未杀死董奇圣,他应当觉得这个假的董奇圣就是天听,但其实,真正的天听还未找到,也就是董奇圣口中的它……”
他示意周槐拿出那只瓶子,好在在他坠井时,此物就在他身上,而如今,里头的东西早已不再发出动静,就好像尽数死了一般。
“带着此物,就能找到真正的天听,知道长生心经在肉井下的位置。”
杨无间思忖片刻,忽然说道:“朝廷在找长生心经,江湖也在找。你觉得如果我们现在去找四海盟,他们会当我们是敌人,还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