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冢十六
也是直到吃下了洗血丹,周槐才知道,杨无间先前和他说过的,身如火烧,剧痛不止是什麽意思。
他虽然娇生惯养,但好歹也习过武,不是没吃过苦头,想忍的时候总能忍得住,然而,这一颗洗血丹下肚,周槐很快就恨不得让杨无间直接把他打昏。
“杨姑娘,这也太疼了……”
周槐额上冷汗津津,他不敢用力去抓杨无间的手,生怕把她抓痛,而杨无间见状叹了口气,反倒将手腕递了过去:“抓就抓吧,我身上戴着盈月刀,你抓也抓不动……”
他话音刚落,便听铿地一声,周槐抓在他手腕上的五指用力到发白,连内力都用上了,看来当真是疼得不行。
杨无间道:“大少爷,我可以打昏你,但很快你就会疼醒,要试试吗?”
过去这些年他实在吃过太多次洗血丹了,虽然杨无间其实并不太在乎所谓的短寿。
短寿便短寿,就让那些补血药的药性沉在血脉和五脏六腑中,加快他死去也没什麽不好。
然而,孤云却不许他不用。
长生宫本就人手不足,要是杨无间这个观水长老再随随便便倒下了,之後该换谁出去找药草?
面对孤云的请求,杨无间只得生生将反复洗血的痛楚忍耐了下来,甚至洗血洗的次数多了,他还因祸得福,收获了一张人人羡慕的童颜。
周槐如今听杨无间的话都像是隔着一层纱,朦胧间他听到有人说道:“你这儿子武学天赋倒是不错,一摸筋骨就知道,没你那麽容易抻断。”
这声音听着颇为熟悉,周槐朝那声音望去,结果却发现,坐在床边抓着他胳膊的竟是一个肤色发白的道人,而他登时弹坐起来,缩到床榻一角瑟瑟发抖。
“槐儿,又做噩梦了?”
床边的另一人伸手过来抚他的额头,拇指上戴着扳指很冰,周槐下意识认为,那应该是周惊雷,但是,他的脸和自己记忆里的又好像不太一样。
这个人,真的是他爹吗?
周槐在一片混乱中继续听那两人说话。
道人笑道:“周楼主对自己儿子还真是狠啊,我顶多是让你在人死之後斩下他们的手脚,方便我验一验是不是真家夥,结果你倒好,回回把儿子带去锁龙棺前头听声学武,莫非以後还想把锁龙棺传给他,让他子承父业?”
“我……”
另一人声音迟疑,似是在懊恼:“他从来学得又快又好,我还以为……”
道人闻言又笑了:“看来周楼主还没我会养孩子,毕竟,我可没告诉孤云捡来的小家夥,邹莹的七十二金是怎麽得来的。”
他这样一说,另外那人更加懊恼了,他轻轻安抚着惊恐不已的周槐,将他扶着重新躺下,又在他额上盖了一块冰凉的帕子。
“没事了,爹在这儿,之後不会再逼你学了。”
剧烈的疼痛似乎因为额上那块凉帕消散了片刻,周槐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发觉给他盖帕子的人其实是沈青石。
沈青石轻声道:“让他冲个冷水澡也许会好些,这药太烈了,他以前没受过这麽严重的伤,耐不住疼。”
“你早说啊,上回你吃洗血丹的时候也没疼成这样。”
“我以前受过的伤比他多。”
之後,杨无间似乎是准备冷水去了,而沈青石坐在床边,轻轻按实了他额上的帕子,登时,周槐的眼前又黑了下去。
他的意识在新一轮的疼痛侵袭中变得模糊,恍惚间,周槐觉得自己正站在一处黑洞洞的洞口前,而肩膀上忽然被人重重一按。
“槐儿,练给他看!看看他这所谓江湖上独霸一方的剑谱,到底是不是只有他一人能练!”
周槐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手里已经拿着周惊雷给他做的伸缩剑。
在他小时学剑时,这剑可以跟着他“一起长大”,周槐自是认得的。
“周惊雷!做出这样偷鸡摸狗之事,你和你儿子都不得好死!”
而那黑色的洞里传来人的叫骂。
周槐战战兢兢地往里头看了一眼,却忽然看到一张惨白狰狞的脸出现在洞的另一边,似乎拼了命地想从里头挤出来,但是,却只能凭空伸着左手,去抓他根本够不到的周槐。
“这是锁龙棺的惊门,以归大侠之能,是绝对不可能出来的,你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交出浮云揽月,说不定我还能放你出去。”
周槐擡起头,还是那张他有些熟悉却不认识的脸。
而此时,这个不久前还温柔待他的人脸上满是狰狞的笑意:“归三雁,你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只会做机关的木工吗?那你倒是从我做的锁龙棺里出来呀,你再有本事,如今不也只能在里头垂死挣扎?”
周槐打了个哆嗦,终于,那洞里的人似是骂累了,声音小了下去,然後,他用野兽哀嚎一般的声音念出了一段剑谱,周槐肩膀上那只手顿时按紧了他。
“练给他看!”
那人的声音变得不由分说,而在这诡谲万分的气氛下,周槐虽是双腿打摆,但最终,却还是颤颤巍巍地拿起了剑。
“周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