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洗血丹,她这些日子是柔软了许多,但本质上,却还是不同于常人。
她不会害怕,也不会求情,只会平静地接受,就像一块石头一般逆来顺受。
而将她弄成这般的,便是长生宫。
杨无间想到这里,忽然像是失了气力,颓然垂下了手,无奈道:“我并非是不信你,只是……我不能拿长生宫做赌,对于你来说那只是个可憎的地方,但是对我来说,我在那里长大,从小到大,我只有那些人了。”
他说完,山洞里空馀火苗噼啪作响,就这样静了许久,沈青石伸手按住杨无间的眉心,仿佛想要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浅浅将指尖印了上去。
“不必勉强自己相信我,我会做我该做的。”
说罢,她轻轻推开杨无间:“你再睡会儿吧,我看看能不能猎只鸟回来。”
沈青石出了山洞,之後不出一炷香时间,山洞外忽又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不是沈青石。
杨无间立刻听出来人脚步不对,拿起他剩下的金环防身,却不想紧跟着出现在山洞前的,却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孤云?”
杨无间不由睁大眼。
如同从小到大看着他长大的长姐,孤云眉目温润,穿着一身朴素的月白衫子,一见他便急急奔上前来,二话不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补血药:“上次就该给你带两瓶。”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不知孤云这回又加了什麽药草进去,苦完了竟还有些辣,让他整张脸都禁不住皱了起来。
“这药……”
“换了你上次找来的新药,苦是苦了些,但毒性不那麽大,你不用很快就洗血。”
孤云拧着眉头,手已然按在了他的剑伤上:“你在信里不是说只是小伤?”
杨无间干笑一声,想来想去,还是不敢和她说自己这些日子在四海盟经历的烂事,只是问道:“你怎麽会自己来?而且,还这麽快?
不管怎麽想,孤云如果身在长生宫,都不可能在短短三日内赶到这里。
孤云叹了口气:“还不是你,一直不来消息,我放心不下,就又问了上回将馀乔带回的宫人,结果,他们熬不住我问,就告诉我,你想进四海盟,正在查长生宫的老案子……”
果然,他卖的那点脸面还是比不上孤云。
杨无间一阵头痛,想想也知道,白虹楼出了那麽大的事,他和沈青石一直陪伴周槐左右,难免会在江湖上露了风声。
孤云又嗔了他一眼:“我也是一路寻来,又听闻鬼市上有人要杀你,就匆匆忙忙赶来,谁想,刚到就收到你的消息。”
“你是一个人来的?”
“我一个还不够带你回去?”
孤云说着,隔空一抓,方才还暴露在外的洞口便被不远处的草石遮盖住,杨无间看着不由咋舌:“你的功力又有长进了?”
孤云笑笑:“都是烧命罢了,长进又有何用处?”
她这样一说,杨无间忽然想起先前在他们面前现身的贯日,十五年过去,他非但没有死于血亏症,甚至,都不见老。
而醉香的出现更是直接验证了,贯日已经炼出可让人青春永驻的丹药。
杨无间不禁皱眉:“这世上,会不会有没有毒性的补血药?”
孤云帮他重新包扎伤口,闻言凉凉看了他一眼:“上一回有这种妄念的人已经铸成大错,你难道想走他的老路?”
事到如今,杨无间无法,只能将白面客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而为了不让孤云伤心,他独独省略了白鹤的部分。
果不其然,孤云越听脸色越是苍白,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这一路找来,江湖上流言四起,还有人说,自大半月前开始,几大门派都已戒严,甚至连药王山都不再下山义诊,不知是在防范着什麽。
“他还活着?”
沉默许久,孤云难以置信道:“不可能,贯日当日血洗江湖,几乎日日都在进补,要不是他的内力到最後几乎给掏空,我和明山也根本无法救下你,将他逐出宫外……他那般吃补药,便是洗血也无济于事,不可能活到今日。”
“换言之,他能活下来本身就意味着,贯日追逐的东西,可能真的存在,不是吗?”
杨无间不敢去想,拿胎肉练成的人肉丹药便可以让人容貌不老,那如果,世上真的有蝉蜕……
“也许,他只是很少用长生心经,如果他能放弃用长生心经,那麽,或许他能活到现在……”
孤云正喃喃着,忽然间,洞外传来细微声响,孤云神色一冷,一翻手,腰上的匕首便已被抽出的内力裹挟着朝外飞去,如同个活物一样追着人不放。
沈青石?
杨无间听出那人脚步一轻一重,明显是腿上有伤,他立刻拉住孤云向外奔去:“沈青石!”
出了洞外,沈青石站在不远处的一处枝桠上,两指间夹着孤云的匕首,静静地看着他。
“你们可以走了。”
沈青石将匕首抛还给孤云,转头望向永义城的方向:“附近就有一处昭明司所设的关卡,进来容易,出去难,我会想办法引开追兵……你们跟在我身後,速速离开这里。”
说罢,她转身欲走,杨无间叫住她:“你要去送死?你现在腿上有伤,帮我们引开追兵,又能撑多久?”
沈青石脚步一顿,最终却还是什麽都没说,直接就要离开,然而,还不等她跃到另一根树枝,沈青石只觉得一股磅礴的内力猛然欺到了身後,不同于有形有质的剑招,她甚至来不及躲,便给那力道扯下了树,直直摔向了杨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