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宽慰,陈与禾哭得更厉害了。
裴放赶紧把纸巾盒拿过来,连抽了好几张,她沉浸在情绪里,没伸手接。裴放手里拿着纸巾,犹豫了一瞬,还是替她擦了眼泪。
他没见过陈与禾哭,裴放束手无策,只能适时递上一张纸巾,好让她尽情宣泄。
抽泣声渐弱,裴放才感觉自己腰背躬得有些酸痛。他支起上半身,轻轻敲了敲背脊,叹了口气:“你这肿着眼睛回去,苏灵铃还以为我把你怎麽样了,不又得骂我一顿?”
天不怕地不怕的裴放,竟然还会怕被苏苏骂吗?陈与禾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
“她不会。”陈与禾拿走他手里时刻备着的纸巾,擤了擤鼻涕,嗡声嗡气地说,“一般都是我骂你,她附和几句而已。”
裴放轻呵一声,她是怎麽做到这麽理直气壮的。
“你还挺骄傲呗?”
“还行。”
她哭湿了一大堆纸,裴放默默把垃圾桶移过来,把“战场”打扫干净。
玩笑过後,裴放很认真地说:“苏灵铃是因为担心你负担太多,才下定决心走出这一步的,我只是提醒了她这一点。”
陈与禾看着他摇头:“不,不只是这样。”
苏灵铃心里的症结有多深重,恐怕只有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陈与禾最清楚。
苏灵铃不仅是在外面会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在家里,她也不会刻意放松,就是为了保持这样的习惯。
她没有再穿过漂亮的裙子。没有再感受过夏天的风穿过汗湿的袖口,在衣料与肌肤的游走时的凉意。没有再体会过在拥挤的街头,下意识拉住身边人的手,然後相视一笑的亲昵与安心。
这麽多年来,能跟苏灵铃亲近些的,只有陈与禾一个。
所以,今晚苏灵铃能接受裴放的邀请,哪怕是隔着袖子,手牵手跳了一场不像样的舞蹈,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
如果说裴放的那句话让苏灵铃下了决心,那麽他看似有些无赖的邀请,其实是帮苏灵铃真正迈出了第一步。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步,後来的每一步都会更加铿锵。
被陈与禾压制惯了,裴放突然不太习惯被她夸奖:“我对她来说,只是个无所谓的人,甚至是陌生人,这种事不是更需要朋友的鼓励吗?”
“就是因为你是陌生人,才更具有说服力。”
见裴放不解,陈与禾继续解释:“苏苏一直怕身上的疤会让人害怕。我和吴浩帆,我们是她的朋友,我们不介意不害怕是天经地义的,但你不介意,就意味着,其他陌生人大概率也不会。”
“有些道理。”裴放若有所思地点头,想着想着就莫名觉察出些不对劲来,“不对啊,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这个人,挑剔又没有同理心,这是把我当成道德洼地了?”
“呃…”这倒是陈与禾没有想到过的角度,但回味一下,她的话好像确实有这个意思,陈与禾摸了摸鼻尖,心里发虚,“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同理可得,没有道德高低之分的。”
“哼,你最好没有。”
陈与禾立马在耳边举起比出三根手指,以表忠心:“绝对没有。”
“姑且相信你。”
裴放握住她倔强的三根手指,他本来只是想让她把手放下,这中二的手势看着挺滑稽的。
但纤弱的手指入手冰凉,裴放突然想起之前她疼得浑身是汗的样子,憋笑的神情骤然变得严肃:“你有没有好好吃药?”
“啊?吃了啊,一天三顿,比吃饭都准时。”
不仅有内病,还有外伤。她这身子骨是怎麽承受得了这麽大的工作强度,还要分心去照顾朋友的。
“你…”裴放欲言又止,说出来稍显矫情,不说又憋得慌。
“想问什麽?今天你有功,我大发慈悲,不妨满足一点儿你的好奇心。”
“真的?”
“真的。”
“绝不隐瞒?”
“绝不隐瞒。”
“好。”得了保证,裴放找了个地方坐下,“我想知道你的病和你背上的伤,分别是怎麽来的。”
同样的问题,裴放曾经问过她,当时的陈与禾没有把他当成自己人,所以他没有得到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