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一秒才接。对面是个女人的声音:“你是住屋塔房的谢小姐吧?那个……禹胜刚刚在店里晕倒了。是低血糖。他让我们通知你。”
谢安琪顿了一下,放下耳机,站起来。她没多问,只带了钱包和外套,快步下楼。
楼道潮湿,一步踩下去,鞋底像在叫人快一点。她到便利店时,他正坐在货柜後面的塑料凳上,低着头喝糖水。帽子摘了,头发黏在额前,脖子上的血管还在跳。
郑禹胜听见她进来,没擡头:“不是说了不用叫你。”
她走过去,看了他一眼:“你都晕倒了,你还有什麽决定权?”
郑禹胜笑了一下,不重:“没晕,就是蹲久了站起来快了点。”
谢安琪转头看店员:“他是不是脸都白了?”
女店员点点头:“他平时不这样。今天早上说胃疼,我们让他歇一歇。”
她叹了口气,从柜台後面拿了块毛巾,蘸了热水,递过去。
“擦擦额头。”她语气平静,“你现在还要去咖啡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接过毛巾,擡起眼,看着她,嗓子有点哑:“能不去吗?”
她没说话,雨停了,窗外亮了一点,落地风铃又响了。
咖啡店不远,步行十五分钟,两人没说话,胡同里水迹还未干,鞋底踩在上面发出湿软的吱响。
她走在他左後方半步远,雨後的风带着冷,吹过巷子尽头的铁皮屋檐时发出呼哨一样的回音。几只湿漉漉的猫趴在纸箱里,眯着眼盯着他们经过。
她忽然问:“你真的非得去吗?”
郑禹胜没有回头,只说:“我不想欠那边人情。”
她没再劝。只是听见他下一句话。
“你要是不想陪,就回去吧。”
这句像是挡风的一把伞,薄,却足够直。
她没接,继续跟着。
风吹过他身後,她忽然发现——他肩膀比她想象的更薄一点,不是骨感,而是一种撑得住苦日子但不声张的瘦。
……
咖啡店是他晚上兼职的小店,在一条旧胡同里,没有招牌,玻璃门贴着手写菜单,用蓝色油性笔写的。
他开门进去时,店里没人。只有一架中提琴立在角落的架子上,靠着一把椅子放着备用琴弓。
谢安琪跟进去,看了那琴一眼。
“你弹这个?”
“有时候。”
“什麽时候学的?”
他把围裙挂好,靠在吧台边,语气淡淡:“很小的时候,後来停了。”
“为什麽?”
“搬家了。”他说,“那边没声音。”
她没懂,但也没问,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落回那把琴上。它木色深,琴颈打了蜡,细节擦得很亮,看得出有人定期保养。
“你还拉吗?”
“偶尔。”他看着她,“你想听?”
她点头,他走过去,把琴扶正,擡起琴弓的时候手腕极稳,指节扣弦,姿势熟练得像另一个人。
第一声音符拉出来的那一刻,她真的有点惊了,音色不新,但干净,有一种旧年代才会有的温吞气感,像热米汤一样,滚在胸腔里。
郑禹胜没弹快节奏,只拉了一小段,像是在自说自话,又像试探。她没打断他,直到那段音完了之後,她才说:“你以前学的也是中提琴吗。”
他微微一愣。
“你右肩松弛点。”她补了一句。
郑禹胜盯着她看了三秒。
“你以前学过吗?”
“我听过。”她回避,“很多年前听过一个人拉过。”
她没说,那是他,在另一个时间线,他在她生日那晚,在灯塔边上,拉了一曲中提琴,谢安琪那时没敢问他是怎麽会的,现在,她也不想问。因为她隐约明白了——这个“现在”的他,正在一点点对齐她曾经历的“过去”。
“你为什麽会突然想试镜当模特?”她问。
“你觉得我不像?”
“不是。”她靠在椅背上,“只是觉得你不像会主动把自己放在镜头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