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也看了《秋末留白》那部电影,他演得挺好。”房东太太一边整理台阶上的扫帚一边说,“不过你们年轻人啊,别总是住屋塔房,好冷。”
谢安琪笑笑:“我习惯了。”
她没提郑禹胜是否还住在这里,也没问起两年前她消失之後他有没有再来过。她不想知道那些别人记得丶但他自己没提起的碎片。谢安琪只知道,既然他又搬了回来,那就说明他还是在等,或者说,他曾经等过,挺好的,这说明他还是记着她。
……
夜晚比白天还要冷,楼顶风声一直在吹,卷起晾衣杆上的毛巾角。谢安琪穿着棉睡衣坐在床边,翻着那本愿望本。外面忽然响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她走过去开门,是郑禹胜。
他没说话,只是擡了擡手里的纸袋,“这家的年糕汤不错,我多买了一份。”
她接过来,轻轻说:“谢谢。”
他看了她几秒,像是要说什麽,却只是点了点头,然後低声说:“明天我去大学路试映,有空你可以来。”
谢安琪愣了一下,“……我可以去吗?”
郑禹胜侧过身走下楼梯,只留下背影和一句话,“你之前不是说很想看我拍电影吗?”她站在原地,捧着那碗热年糕汤,半晌没动。谢安琪忽然意识到:他不是不记得她,而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原来的她,所以,他在等待。
夜深,她在屋塔房小桌上点了一个便携台灯,看着窗外风雪慢慢落在防火楼梯上。谢安琪想到今天他给自己递汤的样子,那个小动作里,有着比言语更真切的某种熟悉。
那是郑禹胜,她认识的郑禹胜才会有的温柔方式,谢安琪心里慢慢沉下一个念头:
“如果这次我能留下来,陪他走完1996年,那是不是,他就会在未来,真的记得我?”
她把那本本子重新合上,在封面写下:“1996南山郑禹胜的冬季日记”。
这一页,她打算等事情都结束之後,寄回给2018年的自己,或者说这个本子或许会一直留在这个屋塔房,那2018年的她只要来就能找到这个笔记本了。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去。
……
前些天说的电影,谢安琪找了时间去大学路看,这天谢安琪在大学路那家旧电影院门口等了十分钟。天阴着,不像会下雪,但风很大,吹得门口宣传海报咝咝作响。她站在一个角落,围巾包着半边脸,小心地不被太多路人注意。
郑禹胜来了,比预定时间提早几分钟。他穿着深灰长大衣,走路步伐稳,侧脸映在玻璃门上,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他真的已经是演员了。
跟两年前那个还会在夜里拍剧照被导演嫌动作僵硬的男生不同,他现在脸上多了镜头意识,那种在意被看的感觉不再青涩,而是一种天然存在的控制感。
但他一走进影院,第一眼却还是落在了她身上,只是那一眼,没有什麽特别。他冲宣传组点头微笑,与导演握手交谈,接受记者短暂采访,几次和其他演员并排站在一起。
谢安琪在人群中,像是个过客。看着他和人寒暄丶微笑丶低头思考剧本翻页位置,她心口有点泛酸,她好像不属于他的这一面了。或者说,她曾经属于,现在不一定了。
观影结束後有个简单座谈,谢安琪没有留下,而是提前离场,她走进旁边那条巷子里买热美式,手套都没脱,手还是冰凉。热美式到手那一刻,她才想起自己连一句你演得不错都没来得及说,其实谢安琪知道他会想听的。
回到屋塔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谢安琪刚推门进屋,发现地上有个塑料袋。里面是影院赠送的剧照册和签名板,还有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你不是说很想看我拍完整一部电影的过程吗?我留下了一张票根在後页。”
字迹是他的,夹在签名板後的角落,熟悉得让她鼻子发酸,谢安琪没拆开那本册子,只是坐在小桌前默默翻着那张纸。
郑禹胜并没有忘记她的那些话。
只是郑禹胜现在,不想直接面对她,她忽然明白,或许郑禹胜不是不靠近,而是太在意靠近後她又离开的可能,所以他才会藏得那麽深,连热情都显得小心翼翼。
……
晚上十点半,她正要洗漱准备睡觉,门忽然响了两下,打开门,是郑禹胜,他站在门口,身後有一股风吹进来,把她房间那张小布帘吹得轻飘飘的。
“我忘了把剧本给你。”他说,递过来一本薄薄的打印稿。
郑禹胜有个新接的电影,他需要有人帮他一起对剧本,虽然谢安琪也只是毫无情感的读着台词而已,但郑禹胜会很有情绪的完成。
谢安琪接过:“你不是明天才要读本?”
“我觉得你会提前看。”他说得自然,眼神落在她肩头那件宽松睡衣上,但很快移开了。
谢安琪轻声说:“你不是说我变了?”
“是啊,”他转过头看着屋外,“你现在不像第一次来韩国的人。你现在什麽都懂。”
谢安琪把剧本放下,犹豫了一下才说:“你也变了。”
“我当然变了。”他说得很平静,“你消失两年,不对,你总是消失,我也得学着不等你。”
空气停了一秒,谢安琪心跳有些乱,但语气仍然平静:“你生气吗?”
“没有。”他说,“我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会走。”
谢安琪看着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後来,他们一起坐在屋顶,是她提议的,“冷也没关系,我不想现在睡。”
他没有拒绝,屋顶风很大,郑禹胜把她围巾往上拉了拉,还不等她说什麽,就侧过身看着城市远处:“你知道这两年我都在干什麽吗?”
她摇头。
“拍电影,拍剧,练演技,看书,每天早上去跑步。”他说得很平静,“我以为这样你就会早点回来。”
谢安琪张了张嘴,却什麽也没说。
“有一天我梦见你回来,还是站在这个楼顶。你说你来找豆腐汤。”
“……我说过吗?”
“说过。”他低头笑了下,“1994年那个冬天,你说你最想喝的汤就是豆腐汤。”
谢安琪轻轻地笑了:“我确实很喜欢。”
“我也是後来才发现,我喜欢的根本不是豆腐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