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事情尘埃落定,她一定要亲口告诉闻时鸣。
麓园今日又有斗花,门庭若市。
程月圆没费什么功夫就混进去,摸到了曾经开满了蔷薇花的那一堵花墙下。蔷薇花的全盛花期已过,墙上绿意葱茏,她找到左右无人的角落,尝试了三次,终于翻过了那面墙,落下到薛家私邸。
细细密密的小雨里,仆役正把不耐湿的娇贵花儿挪到屋檐下,看着像是从天而降的程月圆瞠目结舌。
光天化日,有人翻墙入室!
“喊护卫之前,能先把这块玉交给你家主人吗?”
程月圆捂住仆役的嘴巴,从腰间掏出闻时鸣给她的一块鲤鱼玉佩,“我有急事要找你们薛公子。”
玉佩水头很足,雕工细腻,一看就不是凡品。
仆役左右思虑,还是先喊了护卫,再去通报。
本该闭门思过的薛修谨却有访客。
仆役通报后,耽搁了好一会儿,才让程月圆进屋。
程月圆隔着一面纱屏,看不清楚薛修谨的人,只见弥罗榻上横卧了一个人,薛修谨的声音气若游丝,“我这私邸,闻夫人一共来了三次,两次都不走大门。”
“我怕薛公子家外也有金吾卫守着。”
“你料得也没错。”
他说着,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程月圆已经忍不住,踮踮脚,朝屏风后探了脑袋。
薛修谨趴在榻上,背后披了一层单衣,几道血印子清晰可见,她不禁吃惊:“薛公子,你被谁打了?”
“普天之下能打我的,你说有谁?”
薛修谨侧头,勉强忍住了龇牙咧嘴的冲动,维持仪态,他自通胜门外送走闻时鸣,蔺弘方忌惮他祖父,不敢明着将他怎么样,只说要请圣上明裁。
祖父先下手为强,把他打得皮开肉绽,才免了他的牢狱之灾,只困在私邸里面壁思过。
“我如今受困,明面上是没办法帮时鸣,但他私底下要什么,尽管想办法来说,这不止是为闻家,也是为我薛家。”他与时鸣都是太子夏珹的至交好友,荣国公府愈得势,对夏珹便愈不利。反之亦然。
程月圆从袖子里掏出折叠的图纸,隔着屏风丢给他,这是闻时鸣昨夜根据她描述画的,她家在七连山中的位置,“夫君他眼下躲在这里,目前还算安全。”
她同薛修谨说了闻时鸣需要的种种,想起林秋白的话,又道出了六皇子可能中毒的疑虑。
薛修谨想了片刻,“要进宫的话,我眼下这幅鬼样子是没有办法了,但有一人或许可以。”
“是谁,我去找……”
程月圆话未说完,东侧博古架后传来轻轻响动,似有人在笃笃笃地轻敲。薛修谨笑起来,又抽了口冷气,“行了,出来吧,确定是闻夫人的声音时就该急了。”
博古架连着墙体旋动。
里头走出来一位清瘦婉约,衣裙素雅的女郎,戴着及腰长的白纱帷帽。女郎摘了帷帽,露出了一张空谷幽兰般清艳两绝的面容,正是严三娘严湘灵。
“三娘!”程月圆跑过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娘你为何会在这里啊?”
“我前日在街上,看见了身影和阿圆很相似的女郎,还没来得及唤你,就到了夜禁,尔后是戒严,又听闻了闻三公子行刺六殿下,之后畏罪潜逃。”
严湘灵摘去程月圆被细雨打湿了,粘在额头上的一缕碎发,“我实在是担心,平阳侯府女眷们都去了避暑庄子,你怎么会出现在城里,侯府被封了,我思来想去,薛公子既然帮了闻公子脱逃,或许他知道你会在哪里,就偷偷找过来了。他怕那玉佩有诈,便叫我先躲着。”
程月圆心头一暖,有些感动,“三娘。”
她走近一步,双手搂住她腰,轻轻抱了一下松开,弯起乌润剔透的眼眸,“我无事。”
严湘灵心头担子落下。
阿圆不止在麓园帮了她,在百兽展上她遇险,同样是阿圆想办法引开雪豹,是严家的恩人,“太子殿下去关中平原治蝗后,太后娘娘时常召我入宫说话,阿圆说想要确认六皇子是否中毒,我或许有办法。”
乌金如火,坠入了西边苍穹,点燃最后一卷浮云。
程月圆已许久没走过这么多这么远的路,再踏入那片家外的小林子时,脚底久违地感到了一阵酸软。除了还未完完全全说服阿耶,其余的消息都还算是好消息。
她小心翼翼绕过了设置在屋外的陷阱,按住悬铃铛的绳索,跨过去进了院子,却在地上看到暗红的痕迹。
像是不小心滴落,又干了许久的血。
程月圆环顾四周。
墙根下的木材堆又比出发时高了些。
屋头两个大水缸填满了清水。
她摸到了一根搁在案板上的烧火棍,东屋空荡荡,他不在里头,西屋一推开就有更浓重的血味涌来,一个身形精壮的陌生男人背对着她,赤身缠着纱布。
“你是谁?我夫君呢?”
程月圆不待他回答,烧火棍挥过去,男人反应极快,转身接住棍子,两人在不大的屋子里过起招来。
“阿圆!”
闻时鸣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在西屋外。
程月圆停手,同对面狼狈接招的男人对视,男人露出个苦笑来,“少夫人好身手,小人还没来得及说。”
“他是闻七。”